拜訪宋修德一事,暫時急不得,今日時間已晚,隻能等下次休沐日再做打算。
周江寧自從跟他們回府後,便一起進了李司祈的書房,直到用晚膳才出來,午膳都是讓人送進去的。
不用說,溫續文就知道他們兩個又在探討學問。
次日一早,三人回國子監,溫續文看了眼身邊難掩高興,神采飛揚的馮洛淩,心想這狀態不像是才放假回來的,倒像是正要放假的。
這時,教策問的助教走進來,溫續文收斂心神,拿起毛筆,等著記筆記,國子監助教的教學方式和縣學不一樣,教得東西也不一樣。
溫續文本以為自己策問寫得不錯,隻需要從不斷改進中進步即可,他都打算先寫篇文章找博士點評一番,可從助教教導中,他才明白還遠遠不夠。
這段時日,他一直在聽課,除了課業,並未寫過一篇策問,他還有一年半的時間才會參加鄉試,不必著急,得一步步來。
到了用飯時,溫續文依舊是和馮洛淩並陳慕良一起用,之前那個對溫續文出言不遜的人已經消失了,想必是馮洛淩不需要他了。
“世子,今日有喜事?”
馮洛淩一改往日在課堂上的低落情緒,雖然還是沒聽課,可精神明顯好很多。
馮洛淩得意一笑,“當然是有大喜事。”
“知道怎麼溜出國子監了?”溫續文吃了口菜,猜測道。
馮洛淩一噎,原來得意的臉色一僵,“可以啊,這都能猜到?”
“能讓世子如此高興的,也隻能是此事。”
溫續文能猜到很正常,國子監有這麼多蔭監,真心讀書的沒幾個,那些人不可能願意被關在裡麵,半個月才讓出去放放風。
他們都是放肆慣了的二世祖,能忍著這麼長時間不鬨,不會是忌憚國子監,隻能是他們有自己的方法偷偷溜出國子監,而國子監也會對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馮洛淩嘴角上揚,笑著看向陳慕良,“怎麼樣,小爺這個室友是不是有點意思?”
陳慕良含笑點頭,“溫公子有大才。”
溫續文神色如常地用飯,這些權二代的誇讚聽聽就好,莫要當真。
他們骨子裡都傲得很,彆看陳慕良每日溫和有禮,麵上總是帶著和善的笑容,但聽他對溫續文的稱呼就知道,他們終究覺得溫續文不配和他們平等相交。
“小爺已經打聽清楚,隻要每日清晨的點名到了,之後一日有沒有在國子監,助教和博士們並不在意。”
估計是怕他們玩瘋了,夜不歸宿,才會有這條規定,總不能來了國子監彆的沒學會,就學會夜不歸宿吧。
馮洛淩碰碰陳慕良的胳膊,擠眉弄眼,“怎麼樣,想不想出去,求求小爺,小爺就帶你一起。”
陳慕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需要你帶?”
靈魂一擊!
身為正二品前鋒營統領的嫡長子,陳慕良的身份在蔭監中或許不夠看,畢竟蔭監都是勳貴之後,但也比附監身份高多了,想出國子監,找去年入學的附監也一樣。
“嘿,那可不一定,小爺記得你和張霖津那小子不對付,那小子比我們早一年進國子監,早就在這裡混得風生水起,得意得很,你說他會不會給你使絆子?”
張霖津,溫續文知道,國子監的風雲人物,威遠侯世子,也是吳王的親表弟。
如今吳王是奪嫡熱門,張霖津的身份也跟著水漲船高,在國子監收了一群小弟,倒也沒有仗勢欺人,不過得罪他的人一般下場都很慘。
那是個心狠手辣,下手又不知道顧忌的人。
陳慕良怎麼可能被馮洛淩言語激到,眼中一眯,勾唇道:“那你儘管看看,他敢不敢使絆子。”
馮洛淩看不得他這樣,總覺得要算計人,打個冷顫,搖搖頭,“小爺差點忘了,那小子快被你玩壞了,沒有十足的把握,不敢出手的。”
陳慕良就是隻狡詐的狐狸,麵上笑嗬嗬,看著很和善不會生氣的樣子,轉頭就能把你賣了。
張霖津又是個直腦子,被陳慕良坑了一次又一次,都嚇出心理陰影了,輕易不敢出手。
溫續文靜靜聽著,等用完飯,便道:“兩位慢用,我先走了。”
馮洛淩二人微微點頭,等他離開,繼續說剛才的事,溫續文的身份太過普通,引不起他們的重視。
晚上下學,溫續文將課業寫完,便開始寫《後宅》,馮洛淩從陳慕良處回來,看到他寫得東西,生出一分興趣,便拿起來翻看一番,僅翻了兩頁便放下,嗤笑道:“你還寫這東西,這算不算浪費時間?”
溫續文文思泉湧,一邊寫一邊道:“不過是為了養家糊口罷了。”
“養家糊口?”馮洛淩挑眉,“你需要?”
溫續文的穿著無一不是用上等的料子,腰間佩戴著的玉佩同樣不凡,怎麼看都不像需要寫養家糊口的。
注意到馮洛淩的眼神,溫續文道:“衣物是嶽母讓下人置辦的。”
馮洛淩的眼神瞬間就變了,笑道:“小爺之前還覺得你小子傻,現在看來你才是頂頂聰明的,說說吧,你嶽父如今是什麼官職?”
“年前剛升任興元府通判。”
“通,通判?小爺若是沒記錯這似乎是個正六品?”
“世子好記性。”
“......”
這是重點嗎?
白誇他了,馮洛淩收回剛才誇溫續文的話,在盛京隨便提溜出一個人,都比正六品大。
馮洛淩意興闌珊地回到床鋪躺下,還以為他這個室友有拉攏價值了,是他想多了。
他隻結交有背景的人,哪怕溫續文學識不凡,有狀元之才,也入不得馮洛淩的眼,他沒那麼多耐心看他一步步成長。
......
得知能偷溜出國子監後,馮洛淩就閒不住了,次日點完名就離開了,然後在晚上宵禁前回來,之後更是三番五次出去,說實話這是溫續文見過的最明目張膽地逃課,而老師不管的。
又到了休沐日,溫續文回到宅院後,取出那封信,想了想,決定今日去拜訪宋修德。
既然是宋修德主動提出的,那他肯定在等著他去拜訪。
雖說是拜訪,其實溫續文打的名頭卻是送信,要不然直接在門房處就被攔下了,根本見不到宋修德。
春石街
這條街是高官府邸所在,皆是皇帝所賜,一進去街道,瞬間安靜不少,外麵攤販的吼叫聲漸漸消失。
宋修德的府邸在春石街的第二家,很好找。
宋府的大門大開著,兩邊站著兩個門房,溫續文這次來拜訪並未帶何順,也沒有和李司祈一起來,按理說李司祈是李氏的外甥,應該也一起來拜訪才是。
但,許士政信中並未提到讓李司祈拜訪一事,估計也知道李司祈不喜歡經曆這樣的場合。
不過,溫續文在來之前還是和李司祈說了一聲,但他隻是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繼續和周江寧討論某篇文章,李司祈沒有來的想法,他也沒辦法強求。
溫續文走上台階,拱手道:“在下溫續文,替宋大人故人送信,還望通報一聲。”
聽到溫續文的名字,本來一臉冷漠的門房臉色瞬間緩和下來,笑道:“不用通報了,老爺早有吩咐,若是溫公子來府,讓小的帶公子直接去見老爺。”
溫續文僅愣了瞬,便道:“那就有勞兩位了。”
“公子所言折煞小人了,這本就是小人的職責。”
宋府是豐靖帝賜給宋修德的,不知是前人的裝修,還是宋修德自己弄的,溫續文隨著門房走進宋府,隻覺布局頗為大氣,擺設看得很舒服。
溫續文是外客,進不得後宅,門房帶他到前廳,道:“公子稍坐片刻,小人這就去稟告老爺。”
溫續文頷首,待門房走後,宋府的丫鬟很快上茶和糕點,全部目不斜視,沒有絲毫好奇的動作。
不愧是正三品通政使的府邸,丫鬟一看就是訓練過的,懂得謹小慎微,不該知道的便裝聾做啞,能被排到前廳來伺候,禮儀規矩自然是合格的。
溫續文押了口茶,欣賞牆壁上掛的字畫,來了這裡一年,他開始學會欣賞這些前人的畫作,若是看到大師真跡,也會想著買下來收藏。
宋修德沒有讓他久等,一刻鐘後便出現在前廳,一襲墨色長袍,渾身書卷氣,看到溫續文,腳步頓了頓,恍惚一瞬才恢複正常,眼底染上幾分笑意,“賢侄可是遲了一個月才到老夫這裡。”
溫續文起身行禮,見宋修德態度和善,他就不好太過拘謹疏遠,那樣太矯情。
“好叫世伯知曉,小侄半個月前才收到嶽父的信,國子監的規矩世伯應當清楚,這才晚了些,還請世伯見諒。”
宋修德走到主位上坐下,笑嗬嗬道:“坐下說話便是......士政兄可是極喜愛賢侄,上次的信件中還誇了賢侄一番。”
“嶽父對小侄多有教導,和生父無二,小侄無以為報,唯有不辜負嶽父的一片苦心。”
“哈哈,士政兄果真得了乘龍快婿,讓老夫好生羨慕,賢侄如今在國子監進學,可還適應?”
溫續文點頭,溫聲道:“小侄多謝世伯關心,國子監的先生們都是學識淵博之人,小侄受益匪淺。”
“想來賢侄會參加明年的鄉試,不必著急,跟著先生的教導走即可,老夫也是從賢侄這個時候過來的,自覺學問尚可,今後賢侄每月可帶一篇文章過來讓老夫看看。”
溫續文心中一喜,雖麵色沒有太大變化,聲音中卻是難掩欣喜,“小侄多謝世伯。”
什麼叫學問尚可,太謙虛了,宋修德可是當年的榜眼,就跟全國高考第二似的,而且人家這可是實打實的。
宋修德說每月指導他一篇文章,便是真想指點溫續文,要不然他大可說句“今後有事儘管找他”一類的套話,沒必要具體到每月。
宋修德說得真心實意,溫續文自然不會拒絕,有時候過分的拘謹和推辭是會讓人喪失好感度的。
現在,宋修德對溫續文就很滿意,進退有度,學識不凡,更難得可以認清自己,沒有因自己的身份而自卑,這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