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準備了這麼長時間,每日讀書到深夜,不該有這樣的結果。
溫續文閉眼沉默了許久,等他再次睜開眼睛,目光已經恢複清明,隻是有些許的異樣深藏眼底。
次日,溫續文照常去國子監,和往常一樣,讀書,寫文章,修改文章,似乎程恒岩的出現並未影響到他半分。
直到他再次去宋府。
宋修德看到溫續文的文章,本來舒展的眉頭緊皺,抬眼看向溫續文,“續文,你的文章為何退步這麼多?”
這不該是溫續文正常的水準。
按照宋修德對溫續文的了解,現在的他已有狀元之才,可今日他的文章 若宋修德是主考官,看到這樣的文章,隻能勉強放進二甲一列。
溫續文微低頭,“抱歉義父,我最近身體不舒服,不過快好了,我會努力調整過來。”
宋修德臉色微沉,“續文,俗話說見字如見人,文章也是如此,從你的文章中,老夫看得出你的心亂了。”
溫續文抿嘴。
“續文!”宋修德輕聲嗬斥,“還有一個月就是會試,你一向穩重,現在連輕重緩急都不明白了嗎?”
宋修德對溫續文寄予厚望,更是當親子對待,怎麼可能允許他自己毀了自己。
溫續文輕聲笑笑,“義父應當知曉我現在的父母並非我的生身父母。”
聽到這話,宋修德臉色變了變,隨後點頭,“老夫知道。”
“其實,我對自己的生身父母沒什麼感覺,當初知道自己身世後,覺得能不能找到他們都無所謂,我有這麼多關心我的人,不缺他們兩個。”
“可是,有時候命運就是這麼捉弄人,嗬嗬,義父你能想象得到嗎,我竟然是外室子,一個出生不曾被人期待,甚至都沒有資格認祖歸宗的外室子。”
溫續文垂下腦袋,雙手握緊,眼眶微紅。
剛來到這個世界時,他把自己和原主分得很清,甚至把之前的原主和自己分割得明明白白。
可是現在已經三年了,他就是這個人,這個糟糕透頂的身世就是屬於他的。
這半個月,溫續文總在無數次想,他是不是沒有父母緣,前世父母很早便離開他,到了這個世界,父母偏心二弟,好不容易得知他們並非是他生身父母。
可現在又得知,他是一個外室子,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到的鄭縣,可就憑承安侯從不曾納一房妾室,便可知他母親在他眼裡什麼都不算。
“外室子?”
這時,宋修德的聲音響起,他的語氣中帶著濃濃的疑惑。
“誰告訴你的?”
溫續文的情緒還未恢複,低聲道:“我見到了承安侯世子,我們兩人長相有些相似,而且他也認定我的身份,想必是有依仗的。”
聽言,宋修德臉上閃過一絲了然,如果是承安侯的話,那倒是有可能。
不過,看到溫續文這樣子,宋修德總不好讓他繼續胡思亂想,道:“續文,聽你這麼說,現如今還都是你的猜測,就憑沒有證據的猜測,就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這可一點都不像你。”
是啊,一點都不像他。
溫續文也是才意識到,他心中對於父母的執念從未消失,他仍然是渴望這輩子能有父母親緣的。
如果沒有希望也就罷了,可明明給了他希望,卻又讓他絕望,他如何承受得住?
看他依舊情緒低落,宋修德心中不忍,便想著告訴他真相。
可此事不是他能做主的,沒有豐靖帝的允許,他不能透露半個字。
承安侯府
“娘,救命啊,爹快要打死我了。”
程恒岩被承安侯打的雞飛狗跳,到處亂竄,看到承安侯夫人,連忙跑到她身後躲著。
承安侯夫人心疼兒子,配合著擋在他身前,看著身材高大的承安侯,埋怨道:“侯爺,岩兒做了什麼,您要這般狠心?”
承安侯氣得吹胡子,“這臭小子又偷進我書房,還偷拿了一幅畫。”
“我沒有,”程恒岩探出頭,死不承認。
承安侯更氣了,“你還不承認,本侯已經問過府中的下人,這半個月,隻有你進過本侯的書房。”
說著話,承安侯舉起手中的木棍,又要打他。
承安侯夫人連忙攔住他,“不就是一幅畫嘛,難不成能比岩兒還重要,丟了就丟了。”
程恒岩能長成這樣紈絝的性子,和承安侯夫人的溺愛有很大的關係。
若是以往,承安侯聽了這話,自然會給承安侯夫人麵子,不再打他,可今日不同。
“夫人,你不知道,那幅畫不一樣。”
程恒岩本來躲得好好的,聽到這話,心裡那個火,蹭蹭地往上冒。
他看向承安侯,雙眼冒火,“爹,您就這麼重視那幅畫?”
“沒錯,臭小子快把畫交出來。”
程恒岩眼眶微紅,大吼,“我不交,你這樣怎麼對得起娘?”
這一聲吼,把承安侯夫婦都吼懵了。
承安侯皺眉,“臭小子你什麼意思,本侯怎麼就對不起你娘了?”
“那畫上之人,你敢說出來他是誰嗎?”
程恒岩本來不想讓承安侯夫人知道,可現在他被承安侯氣得已經失去理智。
一個外室子,也值得爹這麼重視,那他算什麼?
承安侯聽言,臉色大變,“你調查他了?”
“沒錯。”
他一直以為隻是程恒岩胡鬨,卻沒想到他會去調查,他兒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敏感了,那,“你也見過他了?”
“不錯,”程恒岩冷笑,“一個外室子而已,爹還想把他接回府不成?”
“外室子?”承安侯夫人怔住了,下一刻就伸手抓向承安侯,“好吧,妾身跟了老爺這麼多年,竟是不知老爺還有個兒子。”
承安侯也愣了,一時不察被承安侯夫人抓個正著,臉上多了幾道抓痕,感覺到臉上的疼痛,這才回神,連忙後退,“夫人,夫人,你彆衝動,聽本侯解釋。”
“解釋什麼,岩兒還能騙妾身不成?”承安侯夫人一擊成功,馬上又來一擊。
承安侯連忙躲閃,“那臭小子知道什麼,他就是故意這麼說陷害本侯。”
程恒岩看著承安侯臉上的抓痕笑了,一聽到這話不乾了,“爹,你少汙蔑我,我怎麼可能拿這種事開玩笑,那溫續文自己都認了。”
承安侯瞪大眼睛,“你還和他說了?”
“當然要和他說,省得某些人肖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想到溫續文承諾不會回承安侯府,程恒岩一臉得意,多虧他提前發現這件事。
結果,下一刻,他就被承安侯一腳踹翻在地。
“你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混賬,本侯回來再跟你算賬 來人,備車,去宋通政使府上。”
顯然承安侯也調查過溫續文,知道他目前在宋府。
程恒岩捂著肚子爬起來,一臉不可置信,“娘,爹不要我們了?”
承安侯夫人若有所思,“岩兒,外室子的事,怕真是你的誤會。”
“怎麼可能,娘你不知道,那人的眼睛和爹很像的。”
聽到這話,承安侯夫人臉色驟變,連忙道:“岩兒,快收拾行李,去你外祖家住一段時間,沒有娘的允許,你不準回來。”
“啊,為什麼?”
“彆問這麼多,再不去,你爹真會把你打死的。”
一聽這話,程恒岩打個冷顫,也不問原因了,連忙按照承安侯夫人說得做。
一番折騰,終於送程恒岩上了馬車,承安侯夫人鬆了口氣,又想到剛才的事,眼神有些複雜。
找了二十一年,終於有結果了嗎?
宋府
宋修德還在想該怎麼在不說出真相的前提下,讓溫續文重新振作。
這時候,下人來報,“老爺,承安侯前來拜訪。”
聽到這話,溫續文猛地抬起頭,宋修德暗歎口氣,該來的總會來的。
“快快有請。”
一會兒要見客,總不好在書房,翁婿二人一齊去前廳見客。
沒一會兒,承安侯就到了,溫續文看著他高大的身形,滿臉胡子的臉龐,以及那顯眼的抓痕,有些沉默,發現兩人除了眼睛有些相似,沒什麼相同的地方,這人真是他爹?
結果,承安侯一看到溫續文,就一臉激動,“像,真是太像了。”
溫續文:“”這人眼神是不是不太好。
見溫續文神色有異,想起程恒岩做的混賬事,承安侯連忙解釋:“你彆誤會,我不是你爹。”
溫續文一怔,大腦直接宕機。
承安侯沒有再解釋,而是看向宋修德,眼神微冷,“宋大人,你這事做得不地道啊。”
宋修德苦笑,“侯爺見諒,實在是一切還不確定,這才”
“不確定?”承安侯冷笑,“你當本侯是三歲孩童嗎,就憑這和他七成相似的相貌,還需要確定什麼?”
宋修德歎氣,是啊,這相貌已經說明了一切,所以皇上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溫續文緩緩回神,看向宋修德,有些不敢置信,艱難道:“義父知道我的身世?”
知道已經瞞不住了,宋修德點頭,“不錯,從見到你的第一麵,老夫就有些猜測。”
“那我的父母是誰?”
溫續文心跳加速,他怕又是一個讓他失望的答案。
“你父親是睿王,也是當今皇上的親弟弟,你母親姓尤,之前鄉試僅次於你的尤尋遠是你的親表哥而這位承安侯是你的表舅,你會和他有些相似,是因為你的父王像老承安侯。”
外甥肖舅,並不奇怪。
溫續文的心又漸漸冷下來,睿王他知道的不多,卻也知道他早已去世。
而睿王妃的消息更是少之又少,不出意外,恐怕也是不在人世了。
今日是他得知自己身世的一天,也是他得知自己親生父母早已不在人世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