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歌儘風流41(1 / 2)

大唐長公主 秋水晴 16293 字 9個月前

210

永昌四年, 大唐與吐蕃的戰事再度傳來捷報, 但宮中有張氏兄弟禍亂朝政, 該要發往邊關的輜重和糧草遲遲未發。

多年前,由於紅薯在大唐境內大範圍推廣, 後來又有其他的農作物帶到西域,安西都護府的府兵就已在西域實現糧食自給。兵部尚書武三思認為, 如今我軍形勢一片大好,從前薛仁貴將軍討伐吐蕃的時候, 打了勝仗,還得到了吐蕃成千上萬頭肥美的牛羊, 如今大唐鐵騎在吐蕃取得勝利, 在輜重方麵自然也不是那麼緊張。

宋璟薛紹等人聽聞此事,連忙上書聖人。聖人如今專寵張氏兄弟,張氏兄弟與武三思等人又沆瀣一氣,自然沒少給聖人吹枕邊風。

宋璟和薛紹等人上書無用,都跑去了狄仁傑的府邸喝酒。

如今狄閣老在朝中地位舉足輕重, 他親手提拔的宋璟和薛紹二人, 如今是朝中的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年紀再稍稍大一輩的張柬之、姚崇等人,才乾出眾, 聖人武則天最近一年在國事上對狄閣老已經頗為依賴。

宋璟、薛紹等人去狄閣老的府邸喝酒也無濟於事,因為聖人也快有一個月的時間不曾召見狄仁傑。

蘇子都正在公主府中, 等候太平公主的吩咐。

正在邊關打仗的將士們需要輜重糧草, 朝廷卻遲遲不發, 雖然蘇子喬發給蘇子都的信件並給提及此事,可朝廷那些不上戰場還自以為是的人都乾了什麼事情,蘇子都能不清楚嗎?

蘇子都心中正為他的十一兄發愁呢。

李沄一出來,便看到穿著常服的蘇子都正在庭院裡來回踱步。

“子都。”

蘇子都聽到李沄的聲音,連忙上前行禮,“公主。”

李沄卻擺了擺手,“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禮。宋璟和紹表兄去了狄閣老的府邸,可有什麼消息讓你傳回來?”

蘇子都臉色沉重地搖頭。

要是有消息就好了,不論好壞,總得讓人心中有個底。可如今這些事情就是沒有一個說法,讓人心中沒底。

蘇子都朝李沄一揖,“公主,宮中的兄弟說,聖人對張氏兄弟的寵幸更勝從前,若是想見聖人,都得先討好張氏兄弟。那兄弟倆與武承嗣、武三思之輩同流合汙,恨不得十一兄戰場失利,又豈會輕易讓禦史中丞和大理寺卿麵聖。”

李沄歎息,“我也有好些日子沒見到阿娘了。”

李沄覺得自從父親去世後,自己殫精竭慮,總想事事周全。母親想要做的,她從來不曾從中作梗,有時還利用自己事先得知的事情,為母親的大事推波助瀾。

母親得償所願,總算是曆史上空前絕後的女皇了,可她也老了。

去年的時候,張氏兄弟仗著聖恩,目中無人,不將太平公主放在眼裡。太平公主嬌滴滴地跟聖人告了一狀,聖人二話不說,就把張氏兄弟招來向太平公主謝罪。

可上個月太平公主入宮見母親的時候,張氏兄弟並未避開,兩人一左一右服侍在母親的身側,當著太平公主的麵把聖人哄得心花怒放。

上官婉兒送李沄離開長生殿,分彆時忽然跟李沄說:“公主,張家的兩位郎君越來越討聖人歡心了,三天前皇太孫來長生殿向聖人請安,被他們擋在了門外。禦史中丞和大理寺卿的折子我本是要遞給聖人看的,卻被他們攔下。”

想起那天上官婉兒說的話,李沄心裡有些無奈,但她也不能著急,隻好在蘇子都麵前端著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

蘇子都看著李沄那淡定的模樣,以為她心中已經有了應對之策,便也跟著淡定起來。

李沄瞥了一眼蘇子都,有些莞爾地問道:“子都,我前些日子不是讓你派人盯著張易之和張昌宗了麼?可有什麼發現?”

說起這個,蘇子都心裡就鬱悶。

“公主啊,張氏找人占卜算命,鐵證如山,可聖人都能饒了他。子都認為,隻要聖人對他們存了袒護之心,我們的人不管怎麼盯著這兄弟倆,都是拿他們沒轍的。”

在大唐,隻有天子才能占卜算命,平民百姓若敢私下占卜算命,那是死罪。

兩個月前,張易之找人占卜算命之事被蘇子都逮了正著,人證物證俱在,蘇子都按照李沄的吩咐將人證物證都交給了禦史中丞宋璟。

宋璟拿到了那些東西,欣喜若狂。他和薛紹兩人跟張氏兄弟明裡暗裡都看不對眼,天天想著法子要把張氏兄弟辦了,隻是苦於武則天一直偏袒。

可張易之私下找人占卜算命之事,是死罪。

不管聖人怎麼偏袒,這次總不能算了吧?

誰知武則天就是要算了。

聖人前腳將張氏兄弟送去給禦史中丞宋璟審問,後腳就讓宮人送特赦令去禦史台,要赦免張氏兄弟的所有罪行。

宋璟氣得直跳腳,離開禦史台後直奔薛紹的府邸,抱酒猛喝,兩人喝了整整一宿。

想起那天的事情,蘇子都忍不住替宋璟憤憤不平,義憤填膺地說道:“那天禦史中丞便該一刀砍了那兩個兔崽子,人證物證俱在,還有什麼好審!”

李沄聽得哭笑不得,“子都。”

蘇子都說:“本就是倆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不過是長了一副好皮囊,便如此氣焰衝天。兩國交戰,是何等大事?十一兄領著兄弟們在西域死守國門,這些不知百姓疾苦的酒囊飯袋,竟還有理扣著輜重不發?再這麼下去,還怎麼了得?”

李沄聽著蘇子都的嘟囔,也沒製止。

她想,是啊,再這麼下去,可怎麼了得?

連最擅揣摩母親心思的狄仁傑都拿張氏兄弟沒轍,再這麼下去,她的子喬可怎麼辦?

張氏兄弟和武三思這些人,從來都不想讓他們好過的。

畢竟,如今武承嗣這些人正在煽動母親,讓母親將天子之位傳給武家的人呢。武承嗣如果存了那樣的心思,他和張氏兄弟又怎會想讓子喬有機會回來?

他們都巴不得子喬永遠留在西域。

蘇子都正等著李沄發話呢,誰知李沄隻是聽著他嘟囔,也沒說什麼。

蘇子都:“公主,您說句話啊。”

李沄:“說什麼?”

蘇子都:“……輜重啊,該怎麼辦呀?!“

李沄“哦”了一聲,慢悠悠地說道:“不知道,我還在想。”

蘇子都:“……”

蘇子都一時間,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太平公主是天生的慢性子嗎?都這時候了,問題一大堆,她還能如此不緊不慢的。

李沄看了蘇子都一眼,笑著說道:“子都,莫急。雖然問題很多,但總是有方法解決的。子喬在西域頗有威名,北境有黑齒常之接應,程務挺在安西都護府的這些年,多少都會攢有一些家底。大唐的鐵騎不是一盤散沙,人心不會說散就散。”

蘇子都聞言,咕噥著說道:“子都自然知道十一兄的鐵騎是何等的威猛。可再威猛的鐵騎,也與常人一般要吃喝用度。朝廷的補給遲遲不發,是會出問題的。”

這個道理,李沄又何嘗不懂。

張易之和張昌宗這兩個小兔崽子,她早晚把他們料理乾淨了。

可有的事情真要做起來,哪有那麼簡單的呢?去年的時候,母親還能委屈一下張氏兄弟,到了如今,竟是一點都不樂意委屈他們了。

李沄在公主府裡待了一整天沒出門,傍晚時分,周國公武攸暨到了公主府。

武攸暨一進門,就跟李沄說:“兩位族兄如今與張氏兄弟同流合汙,今日大族兄到國公府找我,說要與我共謀大計。”

李沄見到武攸暨來,麵上帶著笑容。

她引領著武攸暨到了藕香榭,橘紅色的光灑在湖麵上,荷花在夕陽下搖擺,陣陣荷香隨風而來。

侍女們有條不紊地將茶具擺上,李沄和武攸暨隔著案桌相對而坐。

李沄笑著說道:“攸暨表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武承嗣找你共謀什麼大計?能讓你馬不停蹄地就趕過來了。”

武攸暨來得雖急,但他行事向來穩重。如今見到了李沄,原本心中的幾分著急也就散了。

他熟練地擺弄著茶具,跟李沄說道:“你還有心思要與我在這兒煮茶,張氏兄弟在宮裡都快翻天了。”

“我知道張氏兄弟的能耐,有阿娘護著,他們確實能翻天。”

武攸暨頓了片刻,說:“他們想讓姑母另立儲君。”

李沄將手中的杯子一擱,回想起曆史上關於母親男寵乾政的那些事情。在母親的庇護下,張氏兄弟可以一手遮天。在母親執政生涯的最後幾年,朝政都被這對兄弟禍亂得不知成什麼鬼樣子了。最後母親甚至誰也不見,既不見大臣,也不見子女,什麼事情都是由張氏兄弟說了算,李唐政權岌岌可危,最後發生了政變,擁護李唐政權的大臣們逼宮,請求女皇退位。

李沄本以為這一次會有不同。

母親的女皇之路比起曆史上,已經少了許多阻礙。各地的親王郡王都被軟禁在長安,一勞永逸,她也不必三天兩頭便擔心這些人起兵造反。就是造反大軍成了點氣候的李敬業,也被薛紹和蘇子喬扼殺在搖籃裡。

李沄想起了在西域的蘇子喬,她沉吟了片刻,說:“他們不會得逞。張氏兄弟雖有野心,卻無魄力手腕。吐蕃屢屢侵擾邊境之地,不僅破壞了商路的繁榮,更令邊關百姓流離失所。子喬出兵,為的是天下百姓,此戰若是能將吐蕃打服了,他會成為張氏兄弟的心腹大患。張氏兄弟想隻手遮天,第一個要遏製的就是子喬。”

武攸暨也明白李沄的意思,蘇子喬討伐吐蕃之戰若是全勝,對張氏兄弟來說並不是好消息。

蘇子喬的背後是太平公主,這些年來太平公主雖然與聖人感情和睦,可她心中畢竟是向著父兄眾人的。她雖從不忤逆聖人,可做的事情,哪一件不是為了保全父親一係的親人和先帝留下的山河?

張氏兄弟心中明白得很,太平公主等著修理他們的一天呢。

在這些事情上,總得先下手為強。

如今朝廷大臣對著他們都尊稱一聲郎君,太平公主即便是聖人的親生女兒,又能如何?隻需他們兄弟吹吹耳旁風,聖人對蘇子喬便能起疑心。

畢竟,蘇子喬手握重兵,在軍中有既有威嚴,一呼百應。若是蘇子喬生出什麼不該有心思,聖人的天子之位,也不能坐得安心。

武攸暨:“張氏兄弟這般,我們也並不是毫無法子。”

李沄:“攸暨表此話何解?”

武攸暨麵上帶著笑容,問李沄,“太平,你覺得張柬之此人如何?”

“張柬之此人如今已經將近八十的高齡,甚得狄閣老的賞識。在狄閣老的推薦下,去年當上了宰相。此人雖然大器晚成,卻是個刺頭。”

武攸暨頷首笑道:“太平說的不錯,張柬之雖是刺頭,但他一心維護先帝留下的江山,對年少聰穎的皇太孫寄予厚望。”

張柬之能被狄仁傑賞識,並且一再向武則天推薦,能力是一流的。此人是傳統的儒家學者,對武則天在天子之位沒什麼意見,畢竟,女皇百年之後,登上天子之位的便是皇太孫李天澤。

可是這兩年,武則天放任男寵乾政,以色侍人的張氏兄弟,如今竟然還頂著女皇之名,乾涉各種軍國大事。

張柬之早就看張氏兄弟不順眼了,恨不能早日將這對兄弟從武則天身邊除去,省得女皇天天被他們哄得找不著北,連大臣都不見。

武攸暨將開水注入茶壺中,一邊泡茶一邊說道:“前幾日我在芙蓉樓張柬之,他正在門口等著家中奴仆送傘,我便順路送他一程。老人家對張氏兄弟怨言不少,說這兩小崽子肆意妄為,不將朝廷大臣放在眼裡,如今又乾涉邊境之事,實在令人憂心。若不是考慮到此時皇太孫年幼,他早便聯合一批老臣要清君側了。”

李沄聞言,笑了起來。

“張柬之竟然在攸暨表兄馬車裡說出這番話來?”

張柬之是個實在人,也是朝中為數不多德高望重的老臣,李沄雖從未與張柬之接觸過,但也敬佩這樣的人。

畢竟,也沒幾個人敢在朝堂上隔三差五地提醒母親,她百年之後,這天下還是李唐的天下。

張柬之對皇太孫李天澤抱有很深的期望,他如今是武則天的臣子不錯,但他卻能在武則天麵前直言不諱,不隻是他,還有許多的老臣,如今戰戰兢兢鞠躬儘瘁,全是感念先帝對他們的知遇之恩。

說白了,就是我如今雖然效忠你,但跟你沒關係,我是為了百姓,也是看在先帝的份上。

李沄覺得自己的母親也是個矛盾的人。宋璟也好,張柬之也好,甚至是母親十分依賴的狄仁傑,這些人內心深處都是效忠父兄的,他們之所以效忠母親,也並不是從骨子裡承認母親真的是這天下的主宰。

母親向來對不承認她地位的人無情冷酷,從前酷吏橫行,便是為了修理這些口服心不服的人。可她對狄仁傑、張柬之以及宋璟這些人卻格外寬容。

這些人既然是擁護先帝和皇太孫的,自然對張氏兄弟不假辭色。

張氏兄弟十分忌憚這些人,三番四次想陷害他們,也沒能得逞。

張柬之會有清君側這樣的想法,李沄並不意外,因為曆史上也是張柬之聯合老臣一起逼宮的。

令李沄意外的是,張柬之竟然是在武攸暨的馬車上說出這樣的話來。

武攸暨似是看穿了李沄的心思,問道:“太平覺得意外?”

李沄點頭,“很意外,畢竟,攸暨表兄有今日,那都是因為你有一位好姑母呢。張柬之就不怕他這邊與你說了這事,你回頭就入宮說給聖人聽?”

武攸暨聞言,苦笑道:“大概是他老人家知道,如今討姑母歡心的武家人不是我,我都有半年不曾見過姑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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