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歌儘風流41(2 / 2)

大唐長公主 秋水晴 16293 字 4個月前

李沄麵無表情地喝著茶。

攸暨表兄半年沒見過母親,群臣也有一個月不曾與母親商討國事,她上個月還能入宮見母親的,這個月母親傳令讓她不必入宮請安。

武攸暨端詳著李沄的臉色,又說道:“張柬之敢在我的馬車上說出那些話,必定不是出於無心。太平,他不過是想借由我,來試探你的想法。”

李沄將茶盅放下,“什麼想法。”

武攸暨笑道:“清君側的想法,太平認為如何?”

李沄沉默了片刻,有些頭疼地掐了掐眉心。古往今來,多少身在高位的人,都是晚節不保,母親也沒能逃離這個魔咒。

清君側。

說的倒是容易,動起手來就太難了。

李沄跟武攸暨說:“張柬之不是第一個試探我的人。”

武攸暨愣住,“還有誰比張柬之還大膽的?說來我聽聽。”

李沄睨了武攸暨一眼,淡笑著說道:“阿娘身邊的上官才人,婉兒啊。”

武攸暨頓時震驚了,“婉兒?”

李沄點頭。

武攸暨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乾笑著說道:“這真是想不到啊。婉兒和二族兄交情挺好的,我以為她的心裡就隻有二族兄和姑母了呢。”

“這有什麼想不到的?”李沄拿著茶盅的蓋子撥弄著茶水上的浮沫,聲音十分平靜,“她是罪臣之女,從小是在掖庭長大的,她能有今天,是因為她比誰都懂得趨利避害。張氏兄弟如今已經太得寵了,婉兒雖然還是阿娘身邊的紅人,卻不是那麼重要了。若是張氏兄弟手握大權,他們還會在乎上官婉兒麼?說不定,就直接把她送給武三思了。上官婉兒是聰明人,她不希望自己被人棄若敝屣,自然就得找新的靠山。”

武攸暨心思清明,一點就通。

上官婉兒早已暗示李沄張氏兄弟有奪權之心,李沄一直隱而不發,或許隻是在等待一個機會。在張柬之說出清君側這件事情之前,武攸暨從未想過局勢會演變到這一步。

蘇子喬出兵前,將他信任的蘇子都留在了長安。蘇子都手中有暗衛和蘇家家將,加上此人從前在羽林軍中擔任過首領,在羽林軍中也有號召力……武攸暨抬眼,看向李沄。

太平公主臉色平靜無波,隻是輕扣案桌的五指流露出她此刻心中並不平靜。

“太平,你心中到底是怎麼想的?”

李沄迎著武攸暨的目光,笑著反問:“是不是無論我是怎麼想的,攸暨表兄都會與我同進退?”

武攸暨望著李沄,忽然想起多年前,他第一次入宮的時候,那個站在海棠樹下的小公主。

小公主穿著一身紅色的衣裙,漂亮、乖巧、可愛。她見到他時,眼眸彎彎,笑著奔向他,問道:“你就是攸暨表兄嗎?我是太平。”

從此之後,這個小公主便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濃重的一筆。

武攸暨英俊的臉上不由自主流露出些許笑意,鄭重說道:“不僅是我,還有薛紹和永安,我們總是與你一起的。”

***

永昌四年的秋天,蘇子喬再度傳來捷報。

該要運往邊境的輜重尚未發出,聖人臥病長生殿,政令都是通過張氏兄弟傳遞。

李沄正在藕香榭中讀蘇子喬從前方送回來的家書。

蘇將軍大概跟公主說了一下如今的形勢,原本附屬於吐蕃的十幾個部落已經歸順我朝,如今吐蕃看似頑強,實則將要黔驢技窮,短則半年,長則一年,吐蕃及西域諸國必定歸順。

蘇將軍隻字未提前線物資緊張的事情,他甚至還有雅興去附近的鎮上去逛,送了一個葡萄花紋的銀香囊回來。

香囊的工藝巧奪天工,李沄很喜歡。

她將蘇子喬送回來的香囊放進袖中的暗袋,又將家書疊好。

外患不滅,長安可不能亂。

母親如今身體抱恙,既不讓李天澤去請安,也不要李沄入宮侍奉湯藥。能留在母親身邊的,隻有張氏兄弟二人。

張柬之生怕聖人哪天忽然腦袋發昏,直接把江山留給張氏兄弟,捉緊時間準備清君側的事情。朝廷的老臣不需要有誰專門策反,有楊思儉和張柬之這些人在,那是一呼百應的事情。至於宮中羽林軍,有蘇子都在,策反不是難事。而在長生殿,也有上官婉兒接應。

李沄看了一眼天邊的夕陽,轉身離開水榭。

這些年,母親在天子之位上呼風喚雨,如今年事已高,也該要頤養天年了。

永昌四年初冬,聖人武則天病重,無法兼顧國事,下令皇太孫監國。

永昌五年夏天,蘇子喬麾下大軍攻占吐蕃,西域諸國歸順。吐蕃已敗,後續的和談事宜也要跟進,這時候被蘇子喬留在長安的蘇子都卻來了。

蘇子喬見到蘇子都,眉頭一皺,沉聲問道:“你不好好待在長安,跑來西域做什麼?公主如何?開陽和永樂如今可好?”

蘇子都見到他的十一兄,連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就被十一兄扔了許多問題,一時間不知道該要回答哪一個,便愣在了原地。

蘇子喬:“子都,問你話呢。”

蘇子都連忙回神,跟蘇子喬說道:“十一兄,是公主讓我來的。”

蘇子喬有些納悶,“太平讓你來?”

蘇子都點頭,說道:“十一兄,聖人臥病長生殿,皇太孫監國。”

蘇子喬莫名其妙地掃了他一眼,語氣不耐,“此事我早已知道,何須你親自來說?”

蘇子都:“……”

是呢,皇太孫監國有什麼奇怪的。

蘇子都默了默,又跟蘇子喬說:“如今朝廷諸事,皆有狄閣老和張柬之那些人主持,有不決者,由公主定奪。”

蘇子喬:“……!”

蘇子喬揪著蘇子都的衣襟,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問道:“我讓你留在長安的時候,是怎麼交代你的?”

蘇子都欲哭無淚,“十一兄留我在長安,讓我好好保護公主,長安有任何異動,都要一五一十地告訴十一兄。”

“可你是怎麼做的?皇太孫監國少說也有大半年了,你倒是好,瞞得滴水不漏。段毅呢?他什麼時候也跟你一個鼻孔出氣了?!”

蘇子喬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自從皇太孫監國之後,他們前線要什麼有什麼,糧草裝備源源不斷,附近的州府也十分配合。他知道這些事情有可能是太平在長安周旋的結果,可他沒想到太平居然攝政了。

麵對蘇子喬的怒氣,蘇子都覺得自己很無辜,隻好十分艱難地跟蘇子喬解釋,“我和段毅是想跟十一兄說的啊,可是公主不讓啊。她說十一兄在外打仗,生死一線,不能再讓您分心。”

蘇子喬:“……”

蘇子喬緩緩放開了蘇子都的衣襟,“長安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你給我說清楚了。”

蘇子都整了整衣襟,才跟蘇子喬說起事情的始末。

其實沒什麼好說的,就是因為聖人專寵張氏兄弟,放任他們禍亂朝政,就連邊境之事也想要插手,這令張柬之為首的一批老臣心生不滿,打出了清君側的口號,發動宮變。

宮變之後,張氏兄弟被收押大牢,武承嗣和武三思兄弟被軟禁在府中。

皇太孫年幼,不堪重任,狄仁傑和張柬之等人本想建議聖人將昔日的雍王放出,令他輔助李天澤。再三思量後,還是打消了念頭。

如果雍王不能攝政,那皇太孫該如何是好?就在群臣猶豫不決的時候,薛紹忽然說道:“皇太孫與太平公主感情甚篤,若皇太孫和諸位在軍國大事上有無法決斷的,何不聽一聽太平公主是如何想法?”

大理寺卿一言驚醒夢中人。

太平公主是由高宗皇帝和當今聖人親自調|教的公主,年少聰穎,高宗皇帝在世時,曾與大臣戲言,放眼朝堂,策論能與太平公主相提並論者,屈指可數。

想想這些年聖人即位後,太平公主在幕後做的那些事,哪一件不令人稱道?

考慮到如今正和吐蕃交戰,大明宮的政變除了讓聖人交出政權之外,其餘的事情一律都沒改。

聖人仍舊住在長生殿,監國的皇太孫還是住在東宮。

蘇子喬聽完事情的始末,再也待不住了。他把幾位副將找來,交代了他們一些後續的事宜之後,就帶了一隊親兵連夜離開西域。

他的公主在長安,經曆了許多的事情。

蘇子都輕描淡寫的寥寥數語,誰能想到其中的種種凶險?他的公主這麼鋌而走險,與張柬之等人聯手逼宮,是為了他。

那是一個明月高掛的夜晚,長安城中已經禁宵,城門緊閉。

城牆之上的守衛遠遠看見一隊輕騎在月光下疾馳而來,連忙讓人去稟報首領,同時全員戒備,架好了弓箭。

幸好收到下屬稟告的首領認出了來人手中的令牌,忙不迭地放行。

城門一開,一隊輕騎絕塵而去。

守衛目瞪口呆,問首領:“那是什麼人?竟有通行的令牌?”

那首領敲了敲守衛的腦袋,沒好氣地說道:“那是太平公主的駙馬都尉,討伐吐蕃的行軍大總管蘇子喬。”

蘇子喬幾經周折,回到公主府。

公主府大門緊閉,他想了想,沒敲門,誰也沒驚動,就找了個角落翻牆進去。

公主府的一切仍舊如同他離開時的模樣,他的公主獨處時,依然不愛有人在屋裡。

蘇子喬進了蘅蕪苑,便看到他的公主靠著臨窗的軟塌上。

月光下,穿著霜色常服的公主手裡拿著冊子,神情若有所思。

她還是分彆時的模樣,清豔無雙,風華絕代。

蘇子喬愣在了原地。

此時,靠著軟塌的公主似有所感,抬眼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李沄見到了蘇子喬,微微一怔,隨即朝他露出一個動人的笑容。

“自從子都去了西域後,我便想著子喬會在哪一天回來。”

公主的聲音仿若天籟,蘇子喬怔怔看著她,啞聲問道:“我讓公主久等了嗎?”

李沄站起來走過去,在蘇子喬的跟前站定。

她的眸子落在蘇子喬的身上,近乎貪婪地打量著他,一路風塵仆仆,他瘦了,臉上有風霜之色,可依然是她日思夜想的子喬。

李沄抬手,輕輕觸碰他的眉眼,溫柔笑道:“是等了一些時日,可算是把子喬等回來了。”

他在邊疆守護國土,保護著這片有她的山河。

而她在長安,是他堅不可摧的後盾。

她穩定了宮中的局勢後,一直在想著他,等著他。

蘇子喬望著眼前的李沄,神情動容。

這是他的公主,在他的懷裡,她時而任性調皮,時而又溫柔多情,她是天之驕女,也是他的解語花,是他此生唯一眷戀的溫柔歸處。

蘇將軍張開雙臂,將公主密密實實地納入他的懷裡。

“太平,我回來了。”

跨越萬水千山,他終於回到她的身旁。

==正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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