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1 / 2)

一場秋雨一場寒, 九月的汴梁已經很冷了,路邊的楊柳都打蔫泛黃,垂頭喪氣立在兩旁。黃土路上泥濘不堪, 來往行人紛紛抱怨。

邢文靜神色冷峻,快步向前走。他沒辦法做到和旁人一樣當街撩衣裳, 隻能強忍著腳下惡心的觸感。路過的一見到他便仿佛見了鬼似的,全都麵容發白, 躲閃避讓。有的實在沒反應過來麵對麵撞上了,便哭喪個臉, 哀歎自己這要倒黴好些天。

對於這種情況, 邢文靜已經習慣,沒多聲張,目不斜視的回家。定遠侯、啊不,是定遠伯府如今已經淪為汴梁城南出了名的鬼宅, 不僅有冤魂索命,而且聽聞沒到夜深人靜的時候, 此處都會傳來十分詭異的響動。再加上現任定遠伯一家神神叨叨, 遣散了所有下人不說, 還很少與四周人交流,於是流言愈傳愈烈。

剛到家門口,便見十歲左右眉清目秀的小姑娘衝上前一把抱住他, “大姐……哥!你總算回來了!”

邢文靜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說了多少次怎麼就是改不了!

小姑娘心虛的低下頭, 都叫了十幾年姐了, 這一時半刻的怎麼改的過來。旋即想起了彆的事,焦急道:“哥你快點去看看吧!那幫人又來了!”

邢文靜連忙進屋,定遠伯府十分寬敞,畢竟祖上闊過。府中梅園據說有千株梅花,當年名動汴梁。不過現在因為子孫不肖,早就連根拔除打包賣掉,到了邢文靜手上,因為某些原因,更是連下人都不能請。所以整個府邸破敗異常,也難怪旁人說這裡鬨鬼了。

走到屋內,隻見一中年婦人抱著嬰兒神情忐忑的坐在廳裡,旁邊站著兩個流裡流氣的青年,對其頤氣指使道:“邢夫人,既然您已經同意,那就按著我們說的辦。一會兒您屋裡那些寢具,我們可就抬走了。到時候您再把契書簽上,今兒這事兒就就算是成了。”

婦人唯唯諾諾的點頭,剛想接過文書,邢文靜一把搶了過去。簡單掃了兩眼,冷笑出聲,然後直接撕得粉碎。

“你這潑才!做什麼!”兩男子大怒,眼看事情就要成功結果煮熟的鴨子飛了。

“做什麼?這句話該我問你們才對。我倒是不知道,身為定遠伯,府中有什麼事我不能做主。”

聽到來者的身份,二人暗呼要遭,但還是咬牙嘴硬:“我們都已經商量好了,就算是定遠伯,也要聽你老娘的話吧!”

邢文靜淡漠的看了他娘一眼,對方心虛的低下頭,暫時不想管這麼多,陰沉著臉道:“家裡所有事都聽我的,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你們回去吧。”

兩個無賴紋絲不動,甚至作勢要躺在地上,意思是不達成目的就不走了。邢文靜見此情景笑了,話鋒一轉道:“既然如此,那就遂了你們心意,走吧,去後院抬東西。”

二人大喜,不疑有他,屁顛屁顛的跟著邢文靜。結果剛到了後院,還沒等走兩步。不知怎的一腳踩空落入深坑,當即便摔的陷入昏迷。

眼見他們起不來了,邢文靜才用竹簾將坑蓋住,轉身回到廳堂。

邢夫人上前迎接女兒,有些擔憂道:“把人放在那裡可以嗎。”

邢文靜還沒開口,二妹便滿臉不在乎道:“有什麼的,都是些潑皮無賴,諒他們也不敢去報官,吃些苦頭再放出去也不遲。”言語中顯然是對母親的懦弱十分不滿。

此時繈褓中的小妹突然哇哇大哭了起來,邢夫人連忙解衣,一邊喂奶一邊皺眉,愁容滿麵道:“我奶水也不多了,這幾天半夜都是給你妹妹喂些米湯,方才那二人說把寢具賣了,便能給我兩貫錢,我就尋思著……”

“娘,你可知如今市麵上的檀木玫瑰椅要多少錢?”邢文靜一字一頓道:“最少也要五貫錢,你那種全套的寢具,更是有價無市,區區兩貫,你就想賣了?還有,我不是說了,平日門窗緊閉,不讓任何人進來的嗎!你難道不曉得那幫都是誰派來的嗎!”

她越說越激動。家庭的重擔,這些日子在國子監與同窗置的氣,還有長久以來的憋屈煩悶,一樁樁一件件壓在身上,邢文靜覺得自己要不能呼吸了。

邢夫人被她教訓了一通,竟流起眼淚抽噎了起來,連帶著懷中女嬰也大哭出聲。

已經習慣於母親的軟弱,知道今日這般自己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了。疲憊的揮了揮手,邢文靜道:“錢的事我來想辦法,你隻要照顧好妹妹和自己就好。”

說罷便轉身逃離這個地方。

再說國子監裡,趙宗述將信塞到袖子裡,確保不會掉出來被彆人看到,在這之後四人找了個無人的地方,開始討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是不是你那個叔叔弄錯了,其實南豐有兩個邢文靜,你們看班裡的像女的嗎。”狄詠皺眉,其他幾人也沉默了。的確,邢文靜本人身材中等,皮膚呈古銅色,臉龐瘦削,直鼻薄唇,就是很普通的西北人長相。聽聞他祖上也原本就是在那裡當官,要說像女的,葉安比他像多了。

“你們什麼意思!”葉安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成天拿他這點開玩笑,“我老家有位神捕說過,‘當你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你們仔細想想,邢文靜可曾當著大家麵換衣物。”

幾人仔細回憶了下,發現確實沒有。國子監裡有騎射課,要求統一穿窄袖服裝。都是男的也沒什麼避諱,經常找個地方直接換掉,可邢文靜似乎經常躲起來更衣。

“不、不會吧。”趙宗述喃喃自語,接著帶著幾分憐憫:“怎麼會有長成那樣的姑娘……”

葉安無語,你在意的就隻有這個嗎。最開始他其實也嚇了一跳,後來突然反應過來,這畢竟是在中,人都是能在天上飛的,有個女扮男裝什麼的太正常不過了。

此時範純仁卻沉著臉站了起來,起身往外走。眾人嚇了一跳,忙問他要去乾嘛。

“自然是要找祭酒告訴他這件事。”範純仁回答的理所當然。

趙宗述連忙阻攔:“千萬不要,你想想我們之前聽到的那些傳言,想必邢文靜也有苦衷,不然誰願意紮到臭男人堆裡。”

範純仁搖了搖頭,用一種冷靜到極致的語氣說道:“她有難處是她自己的事,但國子監不同。官家與一眾大臣排除萬難,新政才剛剛開始。倘若此番傳出醜聞,那之後很可能功虧一簣,我必須及時製止這件事。”

“哪怕邢文靜飽含冤屈,家破人亡?”

範純仁目不斜視:“路是她自己選的,後果也應自己承擔。”

“你他媽簡直瘋了!”趙宗述不可思議的看著他,覺得眼前這個人自己好像從來都沒認識過一樣。

就在氣氛變得十分僵硬之時,葉安重重的歎口氣,站了出來,“我覺得,範純仁說的有道理。”

“連你也這麼認為?”趙宗述不可思議的睜大眼睛。

葉安苦笑,事實上趙宗述沒弄明白,範純仁一直都是這樣的。他親眼目睹了自己父親每日如何殫精竭慮籌謀新政,彆說是犧牲邢文靜,就是犧牲他自己想必他也在所不惜。範純仁有著超出同齡人的冷靜與成熟,也有著北宋士大夫的堅持,但趙宗述嚴格來說也沒有錯處。倘若邢文靜被揭穿,迎接她的定然是十分嚴酷的刑罰,同窗已久,任誰都會不忍心。

於是想了想,葉安提議道:“左右邢文靜這書讀也讀了,於國子監的名聲終是有損,與其大張旗鼓,倒不如跟她商量讓她自己無聲無息的離開。現在馬上到乾元節了,不好行動,等壽宴一過,就跟她對峙,你們看這樣如何。”

兩人都默不作聲,此確實是個好辦法。狄詠默默的朝他比了個大拇指,示意其乾得好。葉安像個老媽子似的絮叨:“行了,就這樣說定了,那你們可要和好啊。”

最後還是趙宗述彆彆扭扭先上前道歉。範純仁盯了他一會兒,嗤笑出聲:“沒想到你還挺憐香惜玉,算了,不跟你計較。”此事總算暫且揭過。

不過雖說如此,趙宗述也是直腸子藏不住事,每次見到邢文靜都目光閃爍。但好在對方向來獨來獨往,碰麵的機會不多,好歹是熬到了乾元節。

……

乾元節當日,汴梁城四處張燈結彩。北宋人十分愛湊熱鬨,更何況仁宗寬厚,平民也十分愛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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