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1 / 2)

文德殿, 氣氛十分沉悶,屋內安靜到甚至可以聽見針落地的響動。

“啪嗒”此為木炭燃燒爆裂的聲音,也正是這種聲音,叫醒了陷入沉思的葉安。

看著眼前這對身份高貴的男女, 他平靜的開口問道:“所以,這次叫我來,又是為了什麼呢?”

“首先,還沒感激你救了我女兒。”和氏雖說嘴裡道謝, 神色卻並未有什麼波動。

扯了扯嘴角,葉安道:“不敢當,救人的是開封府,我不過搭把手。”

“大體情況我已聽說,無論怎樣, 我和家都記著你,另外”和氏頓了頓, “你身為英國公長子, 理應繼承爵位…… ”

“現在你是害怕這一支斷送,所以讓我回去嗎?”葉安沒等她說完,便打斷道。

和氏不以為意,反而挑了下眉, 淡淡道:“我想,你大概是誤會了……假如想要保住爵位, 早在三年前家夫亡故之時, 我就該去中牟縣找你。”

葉安語塞, 知她說的有道理。

“國公這種虛名,與我毫無用處。”和氏絲毫不在意當朝天子在跟前,態度甚至有些傲然。

而仁宗也不放在心上,還在旁邊補充道:“她祖父是和凝。”

和凝是唐朝至五代時的大文學家、法醫學家。和家更是如今宋朝為數不多的真正世代貴族,就連葉安上課都聽過他們的大名,確實瞧不上什麼閒散宗室。

“我觀你來京後的所為,再聽小女所言,知你確實是個好的。我與趙維憲少年夫妻,不忍他在人世間未留下血脈,況且……想來你也知道,隻要繼承英國公府,你便徹底擺脫出身的困擾,之後無論選擇哪條路,都可放開手腳。”

宋代雖說較之前朝科舉製大幅度發展,可寒門學子在官場依舊十分難以出頭。便是範仲淹範公,即使家境貧寒,先祖是也唐朝宰相。一個“趙”姓,的確能幫葉安少走許多彎路。

“聽起來似乎不錯。”葉安陷入沉思,似乎有些心動。

和氏見他意動,繼續道:“倘若襲了爵,你與和家也算是姻親,有什麼困難,和家自然也會出手相助。”

“大善!大善!”葉安撫掌稱好,正當在場之人都以為要點頭之時,他卻歎了口氣,憂愁道:“可是,怎麼辦呢,我這人大概屬於‘山豬吃不了細糠’,想了半天,總歸是農家小子這個身份更適合,英國公什麼的,還是算了吧。”

“你、你……”和氏這麼久以來表情第一次出現裂痕,皺眉頗為不解。

但葉安還未等她開口,便又道:“小子不才,也有個問題想要請教夫人。”

“你問,”和氏恢複到之前的樣子,估計是想看看他到底想要搞什麼鬼。

“從夫人的話語中,您與國公伉儷情深,他老人家恢複記憶後,因著不想讓您傷心,所以放任後娶的女子兒子不管,甚至連說都沒說一聲。著實感天動地。”葉安語氣誇張,但轉瞬間歸為平靜,直視和氏的雙眼道:“但倘若我娘並非出身農戶,而是一個刺史、不……倘若她是一個縣令的女兒,你們還會一走了之嗎?”

和氏沒說話,隻冷冷的看著他,心知今日之事十有八、九是沒得商量了。

果然,葉安對著仁宗行了一禮,硬邦邦道:“官家,既然事情已經說清了,那學生就先行告退。”

仁宗無奈的點點頭,看著他的背影,語氣帶著幾分埋怨對和氏道:“你看,都說了他不會跟你回去,如今連我都被這孩子討厭了。”

和氏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而葉安離開文德殿後,沒走幾步便聽到身後有人喊了聲“哥哥”,轉頭一看,和雯怯生生的站在那裡。不對,現在應該叫她趙雯。

“你是怎麼一眼就認出我的?”葉安皺眉,問出了他心中長久以來的疑惑。

“你,你跟爹爹長得十分相似,不僅如此,我剛到汴梁時,還曾在母親的書房看見過你的畫像。直到那是我才知自己在這世上還有個親哥哥,哥哥……”

“打住,”葉安雙手放在前方,做出抗拒的動作:“剛剛與你娘說的已經很清楚,這聲哥我當不起。還有,”葉安停頓了片刻,遲疑道:“以後,我們還是不要再見麵了……我擔心與你在一起時會不自覺想到國公,然後說出什麼不好的話。為了避免這樣的事,你就當從未認識我吧,告辭了。”

說罷在宮人的帶領下離開此地,留趙雯一個人在原地流淚。

……

之後的日子,葉安似乎沒有什麼差彆,照常上課、背書、與好友聚餐。但範純仁幾個總覺得有些不對,理由是安哥兒的脾氣不知怎麼的變好了不少。平日他們做了什麼傻事,葉安總是在旁邊瘋狂吐槽,有時候狹促到讓人哭笑不得。可如今他卻經常不自覺皺眉陷入沉思,但詢問的話對方也隻是笑著搖搖頭。

轉眼間便到了年末,因著今年為國子監改革頭年,考慮到學生博士們這幾個月都比較辛苦,祭酒特意上報朝廷,由往日的十五天假期變為整整一個月。大家還沒來得及高興 ,王安石瞬間又放出個壞消息——放假前要年考,所有科目都要參與。

在經曆了一旬地獄般的考試周後,總算迎來了寒假。由於假期很長,許多家裡離著比較遠的學生都紛紛歸鄉,其中自然也包括葉安。

“你真的打算留在這裡不與我回去嗎?”葉安有些無奈的看著眼前的元寶。

元寶在少爺的注視下,用力的點了點頭,“糖廠與胭脂鋪隻放七天假,假如沒人在,這麼久怕是會出亂子。春節每年都有,可現在是關鍵時刻,小的定會替少爺看好。”

知他說的在理,可心中總不是滋味,畢竟來的時候是兩個人一起來的,回去就隻有他自己。於是不甘心道:“可梅香呢?你們兄妹倆還是第一次分彆這麼久吧,不回去看看嗎?”

元寶猶豫了下,但還是拒絕:“我們倆兄妹深受少爺與老夫人大恩,不過是這點小事,定要幫您辦好才行,否則還有什麼臉麵待下去。”

望著其堅定的麵孔,葉安感歎,這趟汴梁之行,元寶的收獲比自己大多了,整個人都成長了不少。不像他,看似花裡胡哨的搞了不少東西,心卻越來越迷茫。

既然對方已經打定主意,葉安也沒有再勸,如今他手裡不缺錢,直接雇了支護衛,乘馬車回家。許是離得近出手大方,再加上是國子監的學生,牙行之人有心討好,隨行之人皆是器宇軒昂的好手,連馬車都十分寬敞。

臨行之際,葉安回頭望了眼氣勢恢宏的東京城牆,這幾個月經曆的事,遇見的人,不斷在腦海中回放。最後化作一聲歎息,上車離開。

……

劉二吃力的推著小木輪,沿著村間小路往家走,在他身邊自己的侄子劉希手裡拿著四五個籃子,累的氣喘籲籲。

“二叔,我不行了,還有多久才到家啊。”劉希忍不住放下籃子,捶著腿詢問道。

“再走一個多時辰吧。”劉二望了望四周,但暗中皺眉道,前提是你得正常走,而不是如今這樣兩步一歇。

可雖說抱怨,卻始終不敢在嘴上說。沒辦法,自打他媳婦孫芳害他爹失了裡正的位置,自己這房在家便一直不受待見。有時候連飯都吃不上,還被打發去縣裡給他哥的攤位打下手,每日忙得累死累活。

眼看就要過年,必須趁著年前多進些貨,好趁機撈一筆。現在正逢忙碌,租驢租牛根本排不上,於是劉二與侄子便幫著往家裡抬。今日已經往返兩趟,這是第三回。

劉希到底是年歲小些,有點撐不住了,還開始不自覺的耍上脾氣。眼看天就要黑了,伴隨著風雪怕是更不好走,劉二無奈,隻得與其說彆的事,試圖岔開話題。

“希哥兒明年便要從鄭夫子那裡畢業了是吧,怎麼不再讀些書。”

“害,就那點玩意兒,我早就學會了,反正家裡也沒指著我考科舉,隨便去酒樓當個算賬的也挺好。”劉希混不在乎,他們整個學堂,連去參加解試的都沒幾個,大部分與自己一樣,學會寫字便給人打工去了。

縣裡的活計也掙不了幾個錢,跟擺攤賣貨也差不了太多,還不如賣貨,好歹是自己做東家。哎,這小子這些年讀書也沒少花錢,看來我們這農家人也就彆想這些花裡胡哨的了。劉二心中感歎道。

而劉希卻不知他所想,依舊沒心沒肺,不停問什麼時候能到。甚至開始幻想要是有駕著牛車回鄉的能帶他們走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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