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小吳老實地說道。
“澹台虎今日怎麼樣?”喬天涯動了動略麻的腿。
“從昨兒開始就不吐了,”小吳說,“晨哥說是他身體強壯的緣故,而且咱們發現的及時,藥也供得足,又有太醫一步不離地照看,沒事的!”
“人沒清醒就不能掉以輕心。”喬天涯似乎一直在想著什麼,他把扇子扔給小吳,“你給哥哥看著火,我要跟他們談談正經事。”
說罷起身往遮雨棚走。
遮雨棚掀著一半簾子,喬天涯鑽進去。裡邊昏暗,卻不潮濕,床褥也很乾燥,有太醫院的雜役每日換洗。他見蕭馳野正在跟澹台虎說話,便等了一會兒。
蕭馳野側頭,說:“怎麼了?”
喬天涯自個兒掀袍,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了,說:“跟你談點要緊事兒。”
蕭馳野摩挲著扳指,好整以暇地瞧著喬天涯。
喬天涯說:“這病在太醫院和錦衣衛都有記檔,你看過嗎?”
蕭馳野頷首。
“丹城發病的原因你清楚嗎?蕭……總督,”喬天涯差點又把蕭二喊出來,及時改了口,“我主子病前在這兒查過錦衣衛的記檔,有些事情專門讓我記下了,我這幾日一直在想這病,但是主子他還沒清醒,我隻能和你談。”
“蘭舟說什麼?”
“說這病來得不尋常。”喬天涯撐著膝,衝丁桃打了聲哨,“給總督背一遍丹城疫病的詳情,你小子過目不忘,還記得吧?”
丁桃想了須臾,說:“永宜年丹城發病,是夏天。太醫院下派人隨同錦衣衛去查看,發現這疫病蹊蹺,查了一番後才知道,原來那場地後頭是亂葬崗,又臟又亂沒人收拾過,開春前扔的屍體泡後邊泡得發臭,前頭還開著熟食鋪子。當時天熱,蠅蟲亂飛,那開鋪子的店家先病倒了。起初沒人留意,他自個兒疑心是風寒,抓了些藥繼續開鋪子做生意。哎呀!那些熟食賣出去,又跟著病了一片,丹城州府才覺察不對。”
“亂葬崗麼,扔的什麼人都有,興許正好有帶著什麼病的,或是被什麼野物咬過的,恰好又泡爛了,叫蠅蟲叮咬分食,人挨得近,自然容易中招。”太醫收拾著箱子,說,“那會兒可不容易,丹城封了半年,死了好些人。咱們這次是走運,發現得早,又有經驗,所以防備得及時。”
“是這麼說,但闃都怎麼就發病了呢?”喬天涯說,“東龍大街低窪區確實讓臭水泡了,有人生病,是預料中的事情,可東龍大街沒有命案。我說句實話,總督也彆覺得冒犯,在東龍大街,染花柳病才是正常事,這次怎麼那麼奇,起的是丹城疫病?”
太醫識趣,尋了個理由出去了。
“丹城疫病到底沒有一個確切的發病說法,”晨陽想了片刻,說,“這次又坍塌又大雨,大家都在水裡,興許……”
“疫病太多了,”喬天涯說,“好比落霞關那年發的是鼠疫,河州就發不起來。各地情況不同,不能一概而論。鄙人疑心病重,明人不說暗話,我覺得這病不是從東龍大街開始的,而是從——”
喬天涯拇指上抬,指著屋頂。
棚內岑寂,旁人多少都變了色。
喬天涯笑一聲,說:“不巧麼?天人下凡就遭難,避坑落井防不勝防,這幾日宮內都沒往外邊傳消息。總督,官溝通了,水下去了,可這事兒我怎麼看著像才開始?”
“天宮住的都是仙人,”蕭馳野緩慢地說,“仙人惜命,不敢這麼玩兒。你說的這種可能,隻有走投無路、孤注一擲的人敢做。”
“那就不知道了,”喬天涯說,“司禮監現在缺了能掌管二十四衙門的大太監,許多事情,反而處於無人督查的混亂中。要是真的有人帶了什麼進去,糊弄一下就能過去。咱們禁軍和錦衣衛,全部是外兵,對裡邊鞭長莫及,但我覺得這事兒不防不行。”
李建恒為什麼會出宮,僅僅是為了玩兒嗎?他不久之前才經曆過行刺案,又不是膽大的人,他怎麼敢偷偷溜出來?除非是有人教唆。
奚鴻軒如今什麼事兒都會和沈澤川商量,這次遇險,他自己都沒有預料到,此刻還躺在床上命懸一線,那麼是誰教唆了李建恒,又讓藕花樓恰好塌了呢?
蕭馳野沉思不語。
他直覺不是太後,因為李建恒如今已經有了孝敬她的勢頭,這對她而言正是重振旗鼓的時候,她絕對舍不得李建恒現在死。
那還有誰?
這次不是嚇唬李建恒,而是真的想要李建恒死。可是李建恒若是死了,對誰有好處?
簾子又被掀起來,太醫探頭歡聲道:“總督,鎮撫大人醒了!”
蕭馳野倏地起身,幾步邁出去,進了屋子。連日昏睡的沈澤川半睜著眼,蕭馳野輕聲蹲在床邊,注視著他。
沈澤川抬指,虛虛地撫了蕭馳野的眉眼。蕭馳野一把抓了他的手,摁在自己的麵頰。
“摸啊,”蕭馳野湊近了,啞聲笑,“給你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