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祥傑停職待參, 又挨了板子,在家裡唉聲歎氣地趴著養傷。他兒子潘藺受到波及,每日上朝要挨言官們的痛罵,幾日後也被吊牌停職,拘在家中閉門不出。
蕭馳野進爵設宴, 專門邀了赫廉侯。赫廉侯因為上回照月郡主說親的事情, 自覺沒臉見蕭馳野, 也擔心這霸王春風得意, 當眾給自己臉子看, 於是左思右想,讓自己的兒子赴宴。
小侯爺叫費適, 也是東龍大街有名的人物,以前跟蕭馳野吃過酒, 但是他們這些小霸王都沒有蕭馳野這個大霸王橫,又忌憚蕭家,所以後來沒玩到一起, 見了蕭馳野李建恒都繞著走。如今要赴蕭馳野的宴, 他心裡先虛了一半, 轉頭就去了潘府, 要潘藺跟自個兒一塊去。
“你跟我去, 咱們就當散散心!”費適兜著袍子催促,“這回的酒宴在開靈河上, 人多著呢。”
潘藺的兒子才滿月, 他逗了一會兒, 說:“不去,這幾日正煩著呢。”
“小崽子有什麼好玩兒的?”費適擠身擋開奶娘,說,“這回不去不行,我爹專門囑咐了。你去玩一玩,跟他交個朋友,我聽說他跟都察院左都禦史岑愈有交情,有他出麵,你也能少挨點罵。”
“你還說,”潘藺扔了巾帕,“就他岑尋益罵得最狠!蕭二這回是借著跟皇上的交情才進了爵,他跟岑愈能說幾句話?我不去,我怕丟人!”
“你看你這人,怎麼這麼不會變通呢!”費適是絞儘腦汁地要哄他出門,“他跟皇上有兄弟舊誼,他要是能替你們潘家在皇上跟前說一說話,你還至於這麼憋屈?走走走,我跟他吃過酒,我來引見!”
潘藺拗不過費適,被他拉出門,上了馬車直奔開靈河去。
* * *
蕭馳野今夜設宴,開靈河上的畫舫都滿了。他如今鼎鼎有名,沿岸青樓酒館都沾了光,那銀子跟水似的向外潑,不必他張口,到處都是挖空心思想要給他送銀子的人。
但拿人手短,收錢就得辦事,今日不辦,日後有的是由頭叫你辦。蕭馳野深諳其道,一概不收,這麼大的場麵,全是自掏腰包。
晨陽在後麵把算盤撥得亂響,越算越慢,最後索性扔了算盤,對丁桃和骨津說:“宮裡賞了那麼多田地宅院,咱們整理整理,找個黃道吉日,都可以賣了。”
蕭馳野正換完衣袍出來,金冠錦袍烏雲靴,氣勢十足,聞言也變了色,摸了把腰帶,說:“……我就窮到了這個地步?”
“開春花銷多,外邊的莊子自給自足,還能交些銀子進來。但闃都裡邊好些宅子,都是宮裡賞的,不能租,還要安排人每日灑掃。咱們的王府和梅宅是常居宅,伺候的人加起來少說也有三百來人,月俸、賞銀還有……”
蕭馳野說:“還有丁桃的糖錢,你一年得吃掉邊陲一支斥候小隊的口糧吧?慣得你。”
丁桃抄著小本,沒敢嚷,嘀咕道:“這我在家的時候,王妃特許的嘛……”
“你長大了,”蕭馳野冷酷地說,“你不需要吃糖了,壞牙。”
“今夜的花銷我就暫時不算了,”晨陽扶著桌子,覺得自個兒有點暈眩,說,“我明早再算。”
“辦事麼,”骨津言簡意賅,“爺們就要闊!”
“外邊的宅子好好查賬,我幾百年不去一回,大哥那邊也顧不上,下邊人逍遙久了就敢糊弄人。”蕭馳野長腿一邁,又退了回來,說,“現在就算!多不過幾千兩銀子的事情,這賬有……有人管。”
骨津看他出門,問:“誰?咱們府裡有誰能管二公子花錢?”
晨陽把算盤抱回來,撥了一會兒,含糊其詞。
丁桃搓著靴子,伸著腦袋小聲說:“我知道是誰。”
* * *
這場宴席沒請幾個官,四品以上的上堂官員私下會宴也要受都察院的彈劾,蕭馳野又身兼禁軍總督一職,協同巡防的幾位軍事要員他全都不能請。岑愈上回設宴,也是私宴,先跟內閣呈了條子,海良宜頷首,他才叫的人,就這樣,孔湫也因為醉酒一事受了參,在海良宜跟前挨了訓。
都察院禦史就是言官,他們上能罵皇帝,下能斥百官,就是海良宜稍有疏忽,也要受參。好比這次官溝事件,海良宜正好前後任職內閣次輔、元輔,隻要發生了意外,他都難辭其咎。李建恒登基之初覺得明理堂龍椅太硬,坐久了屁股疼,跟左右抱怨過幾句,沒過幾天也挨了言官委婉的罵,到今天也沒敢再提墊個厚墊子的事情。
蕭馳野請不了“權”,卻能請“貴”,還是“極貴”,但凡世襲罔替有爵位在身的人,他都請了。這些有爵位卻沒實權的紈絝多是家裡邊有人頂著天,所以能放心大膽地玩兒。諸如費適,他爹還健在,他姐姐又馬上要嫁韓家子,吃穿不愁,書也讀不進去,整日遊手好閒。
費適一下轎,就拉著潘藺見蕭馳野。
“侯爺,大喜!”
蕭馳野笑了,說:“小侯爺肯賞光,今夜的酒管夠。”
費適見他平易近人,不禁放鬆下來,說:“侯爺大方,今夜不醉不歸!”
蕭馳野看向潘藺,說:“潘侍郎也請,潘大人最近好些了嗎?”
潘藺聽他語氣如常,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回禮說:“承蒙侯爺惦記,家父身體無礙,就是愧對聖恩,近日正在麵壁自省。”
蕭馳野似是感慨,說:“潘大人也是三朝老臣,行事謹慎,為政勤懇,如今遇著這樣不虞之患,實在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