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津悶聲叩首,隨即起身往香芸坊去。
晨陽得空出來,見蕭馳野麵色不豫,便說:“主子,薛修易歇下了。”
“明早打發人送他回去,”蕭馳野回首看了眼裡邊,“梅宅有套孤本,明早送他走的時候一並給他。”
晨陽提醒道:“那都是姚家的藏書,咱們要不要給姚公子打個招呼?”
“姚溫玉把梅宅賣給我,就是鐵了心不要了。他一年裡多羈旅異鄉,不稀罕這些。”蕭馳野今夜酒喝得不少,卻沒有任何上頭的意思,扔了拭手的帕子,“再者他就算歸了都,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這樣的宴席,他必然不會來,這人不好請。”
“若非姚公子沒有入仕,隻怕今日也輪不到薛修卓。”
蕭馳野眉間沒有舒展,他說:“宦海沉浮不是做學問,姚溫玉未必就能比薛修卓做得更好。這兩人有點意思,處處相反。”
“說到底都是海閣老的學生,薛修卓是紅塵客,姚公子就是世外仙。”晨陽思忖著,“但瞧著海閣老,還是更愛惜姚公子。”
“不錯,海良宜對姚溫玉傾囊相授,不惜打破原有執念,越過世家成見收他為學生,已經足見愛惜。這些年薛修卓也政績不差,海良宜卻仍舊沒有給他那份真正的師徒體麵。況且這些年,海良宜沒有半點強迫姚溫玉入仕的意思,元琢元琢,海良宜當年給姚溫玉取這個字,就是慈父之心。師徒做到這個份上,已經是旁人比不了的親近。”蕭馳野說,“姚溫玉是正經世家貴公子,按照他們那套,他比潘、費、薛家所謂的嫡係更正。姚家清貴,過去連花家的女兒都難嫁進去,到了他這裡,金山銀山還不如一碗野蔬更讓他稀罕。”
晨陽也沒有見過姚溫玉幾回,買宅子時,隻有過匆匆一麵,記得是個掛著招文袋的書生,不愛騎馬坐轎,養了頭驢子。
“丁桃回來了麼?”蕭馳野忽然問道。
晨陽說:“……還沒走呢。”
“叫他玩吧,”蕭馳野跨進自個兒的屋子,脫了身上的錦袍,換了套尋常的衣,“這宴席吃到這會兒,該陪的都陪過了,到天亮之前還有空閒,我去去就回。”
* * *
沈澤川出了窄道,後邊的奚丹跟著出來,沒敢越過沈澤川,就立在後邊垂首聽命。
沈澤川倒很溫和,回身看他片刻,說:“你今夜話說得都好。”
奚丹連忙躬身,說:“能為大人排憂解難,便是小人最大的抱負了。”
“但是奚鴻軒生性多疑,光憑幾句話套不出真金白銀。”沈澤川淡淡地說,“他在各地的生意,你都清楚嗎?”
奚丹說:“清楚、清楚的!家裡的大小賬都得按月遞交給闃都的宅子,下邊六十八個掌櫃都是家生子,這些人的雙親妻兒都叫他拿在手裡,養出來就是專門為了管賬的。鋪子裡有什麼大小動靜,一概不能隱瞞,他都心裡有數,所以這些年,這麼大的生意也沒出過一點問題。”
沈澤川才說:“奚鴻軒要拿這四百萬,得給你交代取錢銀庫,還得給你開門鑰匙。我隻問你,這錢怎麼走?”
奚丹心裡默算,過了片刻,說:“走旱路實際上風險大,押運銀車需要貨物遮掩,這是四百萬,若沒有個長久的生意打掩,那厥西布政使江|青山一眼就能看出來。再者,大人,走旱路得先經過厥西十三城,還要經過荻城,這些都是難關。最為重要的是,奚鴻軒沒有講錯,這筆錢在闃都根本無處可藏。”
這是白銀,不是票子,就是專門空出個院子藏,也未必放得下四百萬。這錢拿到手,怎麼花出去也是大問題。
沈澤川看了會兒夜,說:“這筆錢不進闃都。”
奚丹沒敢吭聲。
果然,少頃後,沈澤川接著說:“不論走旱路還是水路,都得受厥西盤查。四百萬太大,想要處處都遮掩嚴密,就是你我想得好,下邊人未必就能做得好。錢進來了,花不出去也沒有用,所以這銀子不到闃都。”
奚丹揣摩著沈澤川的心思,試探地說:“大人的意思是……把錢套出來,留在那邊,換成買賣來運轉?”
“一半交給你這麼打理,”沈澤川說,“另一半,我自有辦法。你也有個準備,奚家的生意大,缺不了一個管事人。奚鴻軒不成了,你就是頭一等的爺。”
奚丹連忙應聲。
沈澤川不再多說,上了馬車,與奚丹暫彆了。他夜裡還要回詔獄看卷宗,往前二十年的陳年舊案都得看,為了從中發現些蛛絲馬跡,連回去睡覺的時間也沒有。
馬車到了詔獄,葛青青守夜巡視,讓人老早就開了院門,等喬天涯驅車而入。
沈澤川下來時,葛青青過來小聲說:“侯爺來了。”
沈澤川解了氅衣,上著台階,對葛青青頷首,葛青青便退下了。沈澤川在門口拉下氅衣,掛在手臂間,推開了門。
蕭馳野吃了酒,即便換了身袍子,也去不掉酒味。他仰身歇在沈澤川的椅子裡,麵上蓋著書,聞聲把書掀了,卻沒動。
“過來坐。”蕭馳野將書扔在桌上。
沈澤川抵上門,把氅衣掛衣架上,順手解了衣扣,迎著蕭馳野的目光,抬腿跨了上去,跟蕭馳野麵對麵,驟然貼近。蕭馳野探手撈住沈澤川的後腰,兩個人薄唇相碰,先吻了個酣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