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原本溫順的馬忽然嘶鳴,仰蹄掉頭,踏翻了頂門的將士。瓢潑翻身上馬,馬即刻撞出城門。他竟然就這樣用一隻手拽著孔嶺,使得孔嶺整個身體半懸在馬鞍一側,腿腳蹭在地上,被生生拖拽了出去。
好力氣!
此等力氣絕不輸於蕭馳野。
孔嶺在急速的拖拽中掙紮不開,背部撞在馬鞍側旁的鐵扣,撞得他幾乎喘不上氣,那單薄的胸膛像是要被撞穿了。他被迫看著天,在越漸勒緊的力道裡掙著手臂,蹬著雙腿,說:“周桂……放……放箭!此人還有後援!”
瓢潑唇間發出煩躁的“嘖”聲,猛然將孔嶺勒著脖子提了起來,對著那湧出城門的士兵,高聲說:“放箭!周桂,你放!看看是我先死,還是成峰先生先死!”
周桂一介文官,在這驚變中推開侍衛,喊道:“快住手!”
孔嶺被勒得麵色漲紅,他十指扒著領口。瓢潑湊近頭,笑道:“先生好敏銳,這一路上不是還把我看作義士麼?怎麼翻臉就不認人了呢。”
“澹台、澹台龍的兵!”孔嶺喘著氣,艱難地說,“都是東邊三、三州人,沒有熟悉、熟悉茨州道路的!”
瓢潑揚聲大笑,安居馬上,說:“原來如此,先生好厲害,適才還演得情真意切。不過我既然已經到了茨州,你以為將我騙入城門殺掉就能了事嗎?”
他偏頭狠啐一口。
“來不及了!”
說罷,隻見那些消失的追兵從後而來,雖然沒有正規軍統一的鎧甲,數目卻十分駭人。他們身著各色衣物,舉著刀劍,驅馬在林中掠草直奔出來,孔嶺竟然一眼望不到頭。
“早在幾個月前,我就讓雷常鳴告訴你們,我們要糧。可是你們卻把禁軍放入境內,讓蕭馳野占據了我的糧倉。”雷驚蟄將孔嶺摔在地上,勒著轉身的馬,對周桂示意道,“你以為靠著蕭馳野那兩萬禁軍,就能嚇退我?我屢次讓人前來勸你歸順,你卻遲遲不肯給我答複!周桂,你現在是資助叛賊的叛黨,今日我血洗茨州,就是為民除害!”
周桂看那萬餘人,心已經涼了一半。他甚至有些暈眩,倉促地扶著身旁人,從齒間擠出字眼:“我可以開倉給糧,但是你,不能傷我茨州百姓!”
雷驚蟄抽響馬鞭,背後的土匪轟然大笑。他的馬蹄就踩在孔嶺周圍,那些人圍著孔嶺,驅趕著孔嶺滾爬。雷驚蟄用馬鞭指著地上的孔嶺,說:“如今是我為主,你是客,這個糧倉不論你開不開,它都已經是我的了!我帶著弟兄們回家吃飯,他媽的,你竟與我談條件?”
周桂踉蹌幾步,憤然地說:“我們茨州在去年鬨荒時,已經給你們洛山匪填補了半個糧倉,若非如此,那洛山上會餓死多少人!為著這點情,你就不能放過茨州百姓?”
“你在說什麼鬼話,”雷驚蟄豁然變了臉,他冷冷地說,“去年的糧食,可是我讓雷常鳴掏錢買的。”
不錯,去年的糧雷常鳴確實掏了錢,可他是用糙米賤賣的價格買走了茨州半倉的好米,那些錢真的算起來,連打發茨州要飯的都不夠。
周桂被他的厚顏無恥驚到喘不上氣,捶胸頓足地說:“你們!你們還算是人嗎?!今日你休想進城!”
雷驚蟄已經耐性告罄,他知道雷常鳴那頭一定瞞不了太久,禁軍很可能已經在路上了,於是沉下聲音:“周桂,我不過是想入城玩幾日,你非要以卵擊石不成?!”
孔嶺在泥漿裡顫抖地佝著腰身,泄出冷笑,他甩著袖子,指著雷驚蟄,破口大罵:“玩幾日?你們哪回入城管得住人?雷常鳴來一次,茨州女兒就要死上十幾個!我呸!明明是爛根子,裝什麼仁義師!今日放你們入城是死,不如我茨州百姓一起戰死!”
後邊的馬鞭狠狠抽在孔嶺背上,打得他皮開肉綻。孔嶺本以為在城門處可以拿下此人,卻不料對方的兵馬就緊跟在後。他深知此次輕信於人,為茨州引來了滔天大禍,悲慟之下竟然伏地嘔吐起來。
雷驚蟄一馬奔出,帶著人直衝向周桂,說:“殺入城中,等到朝中任命一下,我們便是為朝廷驅除賊黨的茨州守備軍!”
周桂見那悍馬直衝,無數刀身倒映著自己背後的晨芒。他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明知不可為,卻仍然張開雙臂,喝道:“今日我死,也不能讓你們進城!”
天際日光穿雲,隻見那金光翻浪,猶如怒濤一般湧破昏暗。周桂睜著眼,看刀刃撲在自己門麵。這一刻不知哪裡傳來了令人耳痛的拉弦聲,那“錚”聲震蕩開來,貼著地麵凶猛地帶出強風,一箭直衝雷驚蟄的人頭!
霸王弓經風巍然不動,蕭馳野在周遭震驚的目光裡保持著拉弓的姿勢。他拇指間的骨扳指豁口一轉,露出了弦後銳利蕭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