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勁風吹拂,蕭馳野陷入了某種沉思。
“老虎,六年前邊沙騎兵能夠一口氣打通中博,跟阿木爾換掉了戰馬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他們如果仍然使用著以前在鴻雁山下的野馬,沒有輜重,就沒有耐力撐那麼久。這些馬不僅快,還皮糙肉厚,經過戈壁時根本不會緩下速度,配上擔任斥候前哨的獵隼,對於中博守備軍而言就是場滅頂之災。”
其實這也是中博兵敗案以後,蕭馳野輾轉反側的問題。他在離北時,跟著蕭既明打過仗,對於悍蛇部現在的構造記憶深刻,甚至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他是老爹,當初麵對這樣的勁旅,除了加重,還有什麼辦法?他期待大哥的回答,蕭既明對此的選擇是削薄了離北鐵騎的鎧甲,增強了離北鐵騎的機動性,但是蕭馳野不滿足。
他是貪婪的狼,他無法就此放棄離北鐵騎的優勢。
然而這並不是憑靠想象就能解決的問題,為此蕭馳野在進入闃都以前,選擇隨軍南下,親眼看過了中博的屠宰場,並且見到了陸廣白的步兵。
“我追不上他們,太快了。”六年前的陸廣白蹲在地上,給蕭馳野畫著圖,“但是邊郡很好,萬裡烽火台能夠迅速傳遞消息,在晚上,我們就是‘囊’,隻要卡住了窄口,他們就不能進退自如,被截斷的隊伍落了下來,再快的速度也隻能成為無頭蒼蠅。”
左千秋也曾經說過:“阿野,‘攻是守之機,守是攻之策’,天妃闕能夠屹立不倒的原因並不是作為將領的我有多麼強大,而是上天賜予了天妃闕足夠強大的地理優勢。但是天妃闕是被迫防守,因為我們的兵馬一旦走出去,就無法抵抗住邊沙騎兵的攻勢,我是畏縮在城門背後的將軍。這世上能以‘進攻’兩個字跟邊沙十二部較量的軍隊隻有離北鐵騎,我無數次告訴過你爹,永遠不要讓離北鐵騎成為真正的盾牌,那會讓大周徹底失去長矛。如果有一天你成為了將軍,記住機與策的安排,戰場是瞬息萬變的地方,一旦落入對方的快慢節奏裡,就失去了一切優勢。你要牢牢把握住機會,忍耐是必要的學習,有時候不痛不癢的一擊正是疲憊的開端,拳頭要砸在要害上。”
但是太難了。
蕭馳野還沒有想出比父兄更好的辦法,他甚至無法做到陸廣白那樣的遊擊,但是他忘不掉左千秋的告誡,並且深以為然——離北鐵騎不能隻做盾,他們曆經無數淘洗走到今天,不是為了沉湎於過去的榮耀。在蕭馳野眼裡,擊退邊沙騎兵很簡單,但是要擊退阿木爾太難了。
因為在阿木爾率領下的邊沙騎兵正在不斷變強,這個男人擁有四部的絕對話語權,他的背後沒有任何顧慮,他就像是誕生在大漠的禿鷲,盯死了大周這塊肥肉,並且一直在嘗試入侵。蕭方旭改變了離北鐵騎,他就改變了悍蛇部。蕭既明改變了離北鐵騎,他就接著改變悍蛇部。他對於離北狼群有著異於常人的理解,他們從某種角度看就是知己,他甚至比大部分離北人自己更加了解離北鐵騎。
蕭馳野的目光被鴻雁山阻擋,就像是他一直在被父兄所阻擋,他還沒有跟阿木爾正麵過,卻已經把對方當作了必須擊敗的對手。
那是老於世故的禿鷲,蕭馳野還是才踏上歸途的狼。
猛忽然落了下來,帶起的風揮在了近衛們的臉上。它落在蕭馳野的肩膀上,尖爪上的血跡磨出粗糙的痕跡,它已經超過了以往大家想象的體形,能夠架住它的人隻有蕭馳野——和它特彆溫柔以待的沈澤川。
蕭馳野收回跑遠的思緒,示意晨陽不必拿皮囊,轉頭看著猛,說:“它已經獵飽了。”
但是猛今日有些反常,它眼神銳利地盯著天空,在蕭馳野屈指撫摸時也沒有轉動目光。
蕭馳野跟著望過去。
天地間很安靜,從草叢裡躥出的勁風猶如一條長蛇,在它張開血盆大口的同時猛已然再次騰空,衝破勁風,將試圖從草中脫困的獵隼緊緊攥住,在對方張翅撲騰間驟然升高,等到它把獵隼送到蕭馳野眼前時,這落單的獵隼已經成了被撕爛的血肉。
蕭馳野陡然上馬,在拉扯韁繩的同時環顧周圍,最終把目光落在了東邊,皺起了眉。
他才進入離北的境內,甚至還沒有到達的離北驛站,邊沙部的獵隼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鼓聲,”骨津仰頭,跟著風轉了過去,“主子,在東邊!”
“那是邊博營,也是巡查營,他們有直達東北糧馬道的支援馬道。”晨陽也飛快地上馬,在揚鞭前想起什麼,愕然地回頭,對蕭馳野說,“邊博營往東是沙三營,王爺的前線兵馬輪換就在那裡,那裡還常年儲備著離北的戰馬,以供北上交戰處應急用的——”
邊沙騎兵已經打到了這裡嗎?
那沙三營呢?
那離北王呢?
蕭馳野攥緊韁繩,打馬疾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