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外的馬道上被墊上了乾草,火燒起來了,卻沒有燒大,隨之而來的是滾滾濃煙,徹底堵掉了胡和魯前行的馬道。胡和魯被嗆得無法驅馬,邊沙騎兵在濃煙裡亂了陣型。黑夜看不清前路,胡和魯擔心前行有埋伏,便掉轉馬頭,帶著騎兵繞開馬道,奔馳向草野。
誰知策馬不到片刻,馬蹄忽然陷了下去。勾馬部的矮種馬速度快,前方的騎兵被絆得人仰馬翻,後邊的騎兵來不及勒馬,緊跟著就撞了上去,一時間全部翻在了一起。
胡和魯滾進了草間,看見了地上新挖的陷馬坑,還有鐵藜。這些鐵藜他不陌生,都是沙三營原本設置在營地周邊的東西,卻不想被人不聲不響地挪到了自己腳底下。
“回撤!”巴音追在後邊,“是埋伏!”
胡和魯爬起身,忽然聽見一聲大吼。那埋伏在草裡等待多時的澹台虎拔刀就上,千餘禁軍從浪潮般的草裡爬了出來,跟落地後的邊沙騎兵打在一起。
澹台虎想跟邊沙騎兵打想了一輩子,他不認得胡和魯,卻認得這些馬。在刀口相撞的空隙裡,中博大敗後的屠城慘狀曆曆在目。澹台虎人如其名,猶如猛虎下山,在大吼中一個照麵撞得胡和魯連連後退。
邊沙騎兵打慣了離北鐵騎,禁軍的優勢很快就凸顯出來。他們根本不講究離北鐵騎的那一套,在這漆黑的草窩裡,刀子捅得比誰都陰。胡和魯的精銳失去了馬,麵對比離北鐵騎更短的砍刀,竟然無法如常應對。離北那些駭人的重量消失了,站在地上,禁軍出刀的速度跟邊沙騎兵彎刀的速度一樣快。
但是胡和魯很快就發覺這支隊伍十分稀疏,甚至無法在他左右形成包圍圈。澹台虎雖然打得很猛,卻全憑一腔熱血,這些人在這莽莽原野裡根本沒有援軍,所謂的埋伏也僅僅是陷馬坑這一下。
胡和魯怒上心頭,砍翻一人,抵著澹台虎突進,喝道:“原來是幾隻耗子!”
澹台虎受了傷,他踹開胡和魯,抹了把血汗,還在沒命地進攻。澹台虎越打,胡和魯就越確信對方沒有後援,否則按照時間早該前來相助。
雙方惡鬥了將近半個時辰,最終澹台虎狼狽而退。他們沒有馬,隻能在草間倉促地奔跑。
胡和魯此時已經殺興高漲,哪裡肯放澹台虎走?他立刻重整戰馬,帶著人緊追而上。他揮舞著彎刀,在夜風裡含糊不清地罵著人,被禁軍這一番戲弄搞得怒火不減,一定要拿他們祭刀。
澹台虎拖著受傷的手臂,頭也不回地狂奔。他氣喘如牛,中途幾次險些被絆倒。胡和魯在後窮追不舍,澹台虎快不過馬,不到片刻,騎兵已經攆到了他的屁股後頭。
澹台虎掛著刀,捂著差點被削到的屁股,汗流浹背,衝著前方空曠的草野喊道:“我□□祖宗!”
天儘頭忽然砸響了戰鼓,石破天驚,震得眾人耳朵發疼。胡和魯見勢不對,立即勒馬,帶著騎兵四下環顧。周圍的草間密密麻麻地站起了人,戴著草環隱藏在夜色裡,讓胡和魯一時間數不清。
胡和魯的馬躁動地顛著蹄子,他看向前方,火把陸續被點亮,從澹台虎奔跑的方向一路延伸到了胡和魯看不見的地方,猶如一條長龍。密集的鼓聲敲得胡和魯倍感危急,他馬上認定自己中計了,這裡有離北的主力隊伍,並且人數遠超他們。
“後撤,”胡和魯拽過馬頭,急聲說,“後撤!”
胡和魯的馬跑了起來,他聽到了側方跟著奔馬的聲音。浪淘雪襟一馬當先,衝在人群的最前方,竟然追了上來。
胡和魯側頭而看,頓時肝膽俱裂,險些以為是蕭方旭在此。但是蕭馳野比蕭方旭更高,在昏暗的夜奔裡,胡和魯清楚地看見了那雙跟蕭方旭截然不同的眼眸,裡麵是驚心動魄的貪婪。
胡和魯覺得後頸發涼,在那目光裡陡然生出了跑不掉的錯覺。鋒利的獠牙就抵在咫尺,他為了擺脫這種壓力,用力地抽著馬匹。胡和魯想起來了,九年前在東山脈,他被這頭狼崽咬掉了肉,以成倍的兵力敗給了當時滿身汙穢的少年郎。
馬吃痛地狂奔,將騎兵鬆散的隊列衝垮了。
胡和魯已經看見了沙三營,他想要衝巴音求援,可是他才張開口,眼前就天旋地轉,腦袋滾掉在草間。
蕭馳野已經衝進了騎兵裡,狼戾刀隨著劈砍甩出血珠。噴濺的熱血沾到了他的麵頰上,他在勒馬的同時用戴著扳指的拇指擦掉了臉上的血跡。
胡和魯的馬還在奔跑,背上顛簸的無頭身軀滑了下去,栽到了營地前,滾出了一地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