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無名(1 / 2)

將進酒 唐酒卿 7562 字 11個月前

()前來突襲西門的邊沙騎兵沒有料到,端州城內還藏著這樣的輕騎,他們騎著跟自己同樣的矮種馬,在晦暗的天地間進退自如。

沈澤川是鴉群裡的白鳥,他擦淨的刀鋒割破晨曦,在第二輪衝鋒前說道:“後退。”

丁桃引導百姓撤離,西門的城門已經破了,這裡馬上就要淪為戰場。曆熊架起高仲雄,帶著孔嶺和姚溫玉跟在百姓後邊。

錦衣騎整齊地立在門前,他們數量很少,卻是中博目前絕對的精銳。西門還活著的守備軍不敢怠慢,在城腳推動作為替補的車山牆。這種由石灰漿補填的活動牆壁沒有城門那麼厚,凹陷的地方可以放置強弓。

虹鷹旗獵獵作響,邊沙騎兵已經擂鼓了。那筒形小鼓震耳欲聾,矮種馬刨蹄蓄勢,他們不給西門修補的機會,就在鼓聲裡先於錦衣騎發起了第二輪衝鋒。

馬蹄聲如驟雨,震得地麵微動,沙礫亂跳,灰塵頓時撲麵襲來。邊沙騎兵的氣勢兜頭蓋下,迅猛得像是饑腸轆轆的犲豹。

喬天涯的馬就在風踏霜衣的側後方,他拽緊韁繩,說:“預備——”

錦衣騎宛如入定,風刮過他們的麵頰,卻沒有帶走任何聲音,他們仿佛連呼吸都消失了。為首的騎兵越過距離,在疾馳間逼近沈澤川。沈澤川聞到了騎兵濃重的汗味,甚至看到了騎兵麵部猙獰的神情。

時間似乎靜止了。

下一刻,沈澤川亮刀衝出,在風踏霜衣撞進騎兵前鋒時說:“殺敵!”

殺敵!

錦衣騎如同烏雲狂潮,和邊沙騎兵凶狠地撞在城門通道裡。鋼刀跟彎刀鏗鏘交錯,西門沒有戰術可言,唯一的辦法就是殺敵,隻有迎麵挫掉騎兵的銳氣,端州守衛戰才能繼續。沈澤川必須衝在最前方,用這樣粗暴的方式凝聚起端州人心。

騎兵堵住通道,擋住了光芒,雙方擠在這裡殺聲震天。周圍噴濺的血水浸濕了沈澤川的袖子,他揮刀砍翻身前的敵軍,透出的晨光照在他的臉頰上,淌著血汗。府君眼神陰鷙,帶著勢不可擋的氣勢刮倒騎兵,直衝向前。

這支邊沙騎兵是繞後的偷襲隊伍,不敵士氣高昂的錦衣騎,在通道裡節節後退,。他們在兩次交鋒裡都吃到了苦頭,最終不得不撤出通道。守備軍見機行事,齊力推著車山牆,在沈澤川回撤時堵住了破掉的城門。

車軲轆發出“哢噠”的轉動聲,推牆的守備軍喊著:“弓箭不夠了!”

沈澤川勒馬,仰山雪垂在側旁,淌了一路的血。他說:“放下備用吊門。”

城頭的守備軍拖住繩索,吊門在齒輪咬合的滾動聲裡轟然落地,把通道的內側堵死了。這是端州二層防禦牆,專門用來對付現在這種情況。

沈澤川的右手握不緊刀,隻要停下來,雙指就會抽疼。他摸了下袖袋,隻找到了蕭馳野的藍帕子。他用藍帕子把仰山雪的刀柄跟手掌纏起來,勒住雙指,確保刀不會脫手。

“現在就通傳南北城門,”沈澤川說,“全部放下備用吊門。”

阿木爾在七年前就有中博的軍事地圖,對於端、敦兩州可謂是如指諸掌,從哈森迅速突襲、精準擊點的戰術上看,他肯定也看過中博的軍事地圖,既然端州已經成為了孤城,再單守東門就不明智了。

“放下備用吊門就再也出不去了,”喬天涯看著城牆上渡起了晨芒,“狼煙台還沒有點燃。”

“敦、洛兩地的狼煙台自有人去點,”沈澤川握緊手掌,“東門還開著,隻要再點燃靠近邊郡的狼煙台,邊郡的援兵就到了。”

哈森肯定用了什麼辦法拖住了蕭馳野,但蕭馳野一定會來,所以哈森才會選擇疾襲,他想速戰速決,趕在蕭馳野率領援兵趕到前先破了端州,搶空糧倉再跑,他根本不想跟蕭馳野在中博正麵交鋒。

***

尹昌率領守備軍殺一批步兵就退,他隻要阻攔住步兵架起通行板,東門就不會立刻受到騎兵的衝鋒。

“退,退!彆他娘的拚命,我們要跟這群狗娘養的打持久戰。”尹昌抹著臉上的血水,蹬著跑慢的守備軍屁股。

端州四個城門都要守,這對兩萬守備軍而言是個難題。尹昌要拖時間,他的守備軍必須經得起騎兵衝鋒,並且在騎兵衝鋒以前,他得既能抵擋步兵,又能保存體力。

守備軍向城內回撤,尹昌是最後一批,他準備越過濠溝時聽到了背後的馬蹄聲,冷汗頓時冒了出來。老頭憑借著久經沙場的洞察力,就地翻滾,喊道:“拔刀!”

那月牙般的彎刀直直鉤過尹昌脖頸剛才待著的位置。

老頭心有餘悸地摸了把脖頸,朝著來人喊:“你咋都不打招呼呢!”

卓力聽不懂尹昌的話,他強力的馬蹄已經踏到了尹昌的身前,尹昌接著翻滾,滾了滿身的塵土。

卓力高興地說:“靈巧的獵物。”

尹昌也聽不懂卓力的話,他單手撐著地麵,另一隻手背握著刀,跟卓力在濠溝邊詭異地對峙。

凶殘。

尹昌帶著土腥味的拇指擦抹著紅鼻子,對卓力下了定義。他的眼神就像這方天空一般寂靜,那些砲轟的嘈雜都無法撼動他。他銜接著大地,跟外表呈現的聒噪截然不同,他總在危急時刻帶著無與倫比的鎮定。

“你,”尹昌沉下的嗓音微啞,老頭肯定地說,“七年前去過茨州。”

卓力聽得懂“茨州”兩個字,他拿彎刀給尹昌比劃,用蹩腳的大周話說:“我去過,帶著,這把刀。”

尹昌花白的頭發被疾風吹亂,老頭雙腳蹬地,猛地躥了出去,緊接著縱身躍起,抄刀掄向卓力的腦袋。卓力架刀格擋,座下的戰馬竟然被尹昌的力道壓得向後退了幾步。

卓力敏銳地說:“你,認得我?”

尹昌落地時雙掌微抖,他滑開腳步,忽然大笑起來:“我認得你,你不認得我。七年前在茨州,我看著你們焚燒屋舍,屠遍全城……”他的神情驟然冷寂,“你帶走了他們的腦袋。”

卓力半聽半猜,他等尹昌說完,就解掉了腿側的麻繩,那裡吊著茶石河探哨的頭顱。他提起來,扔給尹昌,用邊沙話說:“我不要了,我要你的腦袋。”

頭顱滾在尹昌的腳邊,都是年輕的臉,尹昌看著這些臉,再看向卓力。

他安靜地注視著卓力。

卓力卻覺得這具蒼老身軀裡的猛獸正在咆哮。

“你該給戰死的人尊嚴,”尹昌說,“你們這些畜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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