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盛跟著守備軍驅散百姓,他站在街道上猶豫了片刻,就掉頭奔回東門。中途聽見馬蹄聲,費盛回頭看見沈澤川正帶著錦衣騎奔向東門。
“上馬!”喬天涯把掛在側旁的馬鞭扔給費盛。
費盛接住馬鞭,減緩腳步,在空馬奔過自己身邊時翻身而上。他拽住韁繩,問喬天涯:“西門如何?”
“破了。”
費盛麵色一變。
喬天涯接著說:“府君又給堵上了。”
費盛忍不住罵道:“你他媽的能不能說完!”
喬天涯哈哈大笑,兩個人跟隨著沈澤川繼續向東疾馳,待到城門前,看城門大開,守備軍還沒有撤完。
沈澤川下馬,大步流星地上城頭,走到半中央,就被密集的砲轟砸到停下來。他撥開飄浮的灰塵,說:“還有女牆嗎?”
“不多了,”費盛捂著耳朵,喊,“騎兵換成單梢炮了!”
沈澤川心裡微沉,哈森這是要用持續地砲轟砸掉端州東麵的防禦牆。他沿著牆垛向下看,看見騎兵已經逼到了濠溝的不遠處。
“開閘放水,”沈澤川麵如沉水,“騎兵要衝鋒了。”
“開閘——”費盛向南側奔跑,喊到一半被灰塵嗆住了,他掩著口鼻,頃刻間又想起什麼,拽住邊上的守備軍,問:“怎麼還不關城門?騎兵要衝鋒了!”
守備軍咳嗽著回答:“指揮使、指揮使還沒撤回來!”
費盛一驚,他顧不得亂飛的重石,扒住城牆往下看。底下混雜的兵馬太多了,他在其中費力地找到了尹昌。
“回城啊……”
尹昌刀掛住了卓力的彎刀,雙方在平地上拉鋸,老頭腳下滑動,他大喝著向後,用餘光看見了奔襲過來的騎兵。
不能久戰!
尹昌當即鬆力,刀順著彎刀空隙下墜,他伸臂抄過刀柄,撒腿就向濠溝跑。城牆兩側的蓄水閘還沒有打開,等著守備軍回城再放。但是尹昌在狂奔間覺得背後滾燙,他在前滾間失聲大喊:“關門——!”
後方奔襲的騎兵根本不是來衝鋒的,他們趁著城門還沒有關上,倒出兜袋裡點著尾翼的山雀。這些鳥雀驚恐亂撞,兜袋都燃了起來,緊跟著蜂擁過濠溝,撞向城門。
城門通道內的吊門是木製的,一旦燃起來,東門防禦就沒有了。
尹昌停在濠溝前,猛地跳躍起來,然而背後的卓力跟著撲來,鉤住尹昌的袍子,在“刺啦”聲裡把尹昌拖倒在地。
尹昌一刀插在地上,穩住被馬匹扯動的身體,朝著城門聲嘶力竭:“關門,放水!”
“操,操!”費盛撐臂躍下階,推著人群向通道跑,“等一下,我□□祖宗!”
火雀撞在城門,守備軍的衣物已經燒起來了,眾人翻滾著滅火,向通道內側跑。內城城腳都有滅火備用的水袋,但是火雀太多了,再不關門,吊門也要著了!
沈澤川在砲轟裡,喉間乾澀,他在灰塵中被東邊的日出刺痛了雙眼,說:“關門。”
城門悶聲挪動,費盛還擠在後湧的人群裡,他像是逆流的浮萍,根本抓不住可以支撐的救命稻草。通道內的光開始收斂,擠進來的守備軍堵住了費盛的目光,他看不到外邊,更看不到濠溝對麵。
“彆關門……”費盛不顧一切地推開守備軍,用了這輩子最快的速度,說著,“彆關!”
城門“砰”地閉緊,通道內徹底暗下去。兩側的蓄水閘猛然高抬,還沒有修完的濠溝勉強盛住了水,在城門與騎兵前劃出了界線。
沈澤川陡然提高聲音:“滅火!”
尹昌承不住力,被戰馬拽向後。他拖著刀,蹭在地上,在馬蹄聲裡扯掉了腰側的酒囊,咬開後灌得滿臉都是酒水。尹昌扔掉酒囊,抹了把臉,朝天笑道:“馬上行嘞!”
費盛跪倒城門跟前,他用雙手扒著縫隙,咬牙說:“開門——!”
沈澤川唇線緊抿,他看著尹昌,雙眼通紅。
費盛在鐵皮包裹的縫隙裡抓得雙手血淋,他砸門、撞門,說著:“開門,給我開門!”
卓力用馬鞭套住尹昌的脖頸,用臂力把老頭拽起來。尹昌還握著刀,他被卡得蹬不穩地麵,看著卓力,邊嗆邊說:“給個、給個痛快吧!”
卓力的彎刀架在了尹昌的後頸,在向前鉤的時候,哪知尹昌跟前撲。老頭借著卓力高抬的手臂,放棄再扒脖頸間的馬鞭,他反抄的鋼刀銳芒暴現,幾乎是擰著半身,在大吼中靠著小臂帶過刀刃,在卓力鉤掉自己腦袋前先刮掉了卓力的腦袋。
尹昌跌在地上,脖頸前還套著緊拴的馬鞭,他鼻間發出粗重的呼吸,用手肘撐著地麵,朝端州的方向爬了些許,背後是潮水般的鐵蹄。
無名之輩。
尹昌笑出聲,又哭起來。
小盛。
尹昌急促地喘息,向城門喊起來,聲音蕩徹雲霄:“府君啊,我看這天,是大捷!”
馬蹄轟然埋沒了老頭。
費盛隔著城門,在短暫的寂靜後,磕著鐵皮,沿著那細小的光芒下滑,撐著門號啕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車山牆是我杜撰的,可能確實有這種作用的守城器械,但我做資料的時候沒有看到確切名稱,就在這裡胡謅了一個。
謝謝觀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