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青青乘著夜色,到昭罪寺必經的包子鋪買包子。他站在鋪子前,把掌心裡的銅板撥了幾個,道:“老伯,給兩個包子吧。”
這包子鋪的老伯眼睛不好,瞎了一隻。他微微側過頭,像是在努力聽葛青青說話。待葛青青說完,他便揭開籠罩,拿油紙把最後兩個包子包起來,遞了過去。
“謝了。”葛青青說道。
老伯嗓音很啞,說:“送舊客,不要錢。”
葛青青正放錢的動作頓時一怔,他倏地抬起眼睛,盯著對方。街道上的燈籠滅了大半,隻有不遠處還掛著個半死不活的殘燈,把包子鋪的側影照得斜長。
葛青青以前在闃都,犒勞同僚都愛到這裡來買包子,並不是因為這裡的包子好吃,而是因為這裡能直達昭罪寺。他如今蓄著短胡茬,不再如幾年前那麼清秀,最不同的是氣質,已經跟尋常商賈沒有差彆,可是這瞎眼老伯卻能認得他是誰。
“記得我啊?”葛青青像是隨口問道。
老伯抱著包子籠,一搖一晃,還是個跛子。他把籠都壘放好,拖出桌底下的水盆,躬身把臟碗筷都扔進去,說:“昨日來過。”
葛青青咬了口包子,道:“認錯人了。”
老伯洗碗,沒再答話。葛青青就站在這裡把包子吃完,掏出帕子來擦手,邊擦邊走。風裡有股脂粉味,把殘燈吹得“吱呀”輕晃。葛青青的身形臨進黑暗時,回頭把手掌裡的銅板扔了過去,銅板清脆地跌落在油膩膩的桌麵,他塞回帕子,就這樣走了。
老伯獨自洗著碗,待天都快亮了,才把碗筷都放整齊。旁邊推著獨輪車賣菜的小販打招呼,喊道:“成老伯,這麼早就開店啊?”
老伯扯掉肩膀上的巾帕,擦拭著汗水,道:“不乾了。”
“不乾啦?”小販放下車,搭著桌沿,詢問道,“怎麼就不乾啦?”
老伯把巾帕扔到桌麵上,沒碰葛青青留下的錢,看向街道的儘頭:“有彆的活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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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劍霆打了個盹兒,手裡的書本滑落到膝間,肩膀上忽然一沉,她立即驚醒,打開福滿的手,喝道:“放肆!”
福滿拎著毯子跪下,抬手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說:“擾了皇上清休,奴婢該打!該打!”
李劍霆看清是福滿,微微仰頭,如釋重負。
福滿打完自己,偷瞄李劍霆,道:“這堂內還備著冰盆,涼得很,皇上若是乏了,奴婢就扶您到裡邊小憩。”
說罷不等李劍霆出聲,就打算站起來去扶人。
“跪下!”李劍霆咬著字眼。
福滿連忙跪好,捧著毯子,委屈道:“皇上,皇上息怒,奴婢就是一時情急,奴婢心疼皇上的龍體。”
李劍霆聽到福滿的聲音,就想到男人。她想去拿膝間的書,卻發現自己手在抖。
福滿膝行上前,討好道:“皇上萬不能因為奴婢氣到自個兒,龍體為重。”
李劍霆收拾心緒,克製著麵部神情,讓自己不至於站起來退避。她捏緊書,神色稍緩,對福滿親和道:“夢魘壓身,適才沒醒透,嚇著你了,快起來吧。”
福滿看李劍霆表情普通,這才放下心來,站起來說:“這兒冷,下回皇上乏了,喚奴婢一聲就成。”
“待會兒老師要來。”李劍霆在福滿靠近前,就把折子扔到一邊,“你怎麼沒在辦差大院裡伺候?”
福滿滿心都是升官發財的事情,沒留意到李劍霆的動作,躬身賀喜:“奴婢是來給皇上說好消息的!”
李劍霆說:“厥西的糧冊到了?”
“那還沒有,驛站說已經在路上了,左不過這一兩日。”福滿說,“奴婢啊,是想給皇上說,內倉那邊算月賬,給皇上賺了八萬兩銀子呢。”
李劍霆沒承想是這件事,她意外道:“……內倉典守不是新上任的嗎?”
“是啊,皇上,還是奴婢舉薦的,”福滿喜上眉梢,“原戶部任職的薛修易薛大人哪。”
薛修卓的大哥,李劍霆眸中微沉。
“要說這薛大人,從前可真是屈才!”福滿說,“這不剛上任,就懂得為朝廷開源節流,把各地入都的官兒啊商啊都治得服服帖帖的。”
“怎麼說?”
“皇上,但凡帶貨進都,都得交稅啊,”福滿躬身給李劍霆小聲說,“這筆賬不好收,逋欠稅銀的人太多了,都不老實。偏偏這薛大人就是有法子,不僅把賬收得好,還給皇上籌辦了好些珍奇進內倉。”
內倉典守管理各地每月進貢給闃都的貨,宮裡皇帝吃的果蔬有一半都是來自這裡,要跟各路商賈及地方官員打交道,葛青青入都時交的稅就是給這裡。內倉的品階不高,下設收稅的都是小吏,跟內宦走得近,久而久之,就由內宦說得算。
李劍霆說:“這麼多?”
“這還是少,”福滿扳著手指頭給李劍霆算賬,“八城商賈暫且不提,厥西十三城和河州的行商富得流油啊皇上。如今亂黨橫行,他們投機取巧,到中博做生意,不再講究禮法尊卑,吃穿用度都比都官更闊氣。這些人舍得給自己花錢,就是不舍得給朝廷交錢,就要有個人好好敲打敲打他們。”
“薛平淨這般厲害?”李劍霆裝作不識,“從前沒聽過。”
“從前那是沒用到適合的地方,”福滿恭維道,“多虧皇上慧眼識珠啊!”
李劍霆看風泉經過窗子,便知道孔湫到了,於是對福滿悄聲說:“這事你辦得好,改日朕見見他。”
福滿喜形於色,抱著毯子退下了。到了外邊,隻給孔湫行禮,對風泉微微點頭便作罷了。
風泉在門外恭聲稟報:“皇上,元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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