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025(2 / 2)

“那人觸犯了大齊律法,齊律第十卷第三條不可在鬨市縱馬,不可傷害無辜。”

喬青定定看他,進一步逼問道:“你可知那是大長公主愛奴,他死了,沒人能代替他討大長公主的歡心,你殺了他,便是開罪了大長公主。”

那個人其實是大長公主的入幕之賓,一個很討她喜歡的麵首,為了那個男人,她甚至還趕走了好幾個麵首。

張縱道:“那日車中並無大長公主,且是馬車違律衝撞在前。”

那個小男孩的母親,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硬生生被馬蹄給踩死了。

大長公主的麵首,也隻是一介草民而已。殺人償命,張縱完全是按照律法辦事。

喬青接著問他:“你就不怕得罪了大長公主,她遷怒於你,奪了你的官職,連累了你的祖母。作為京官,她的脾氣你應該聽過。”

能夠以寒門子弟的身份,混到廷尉的位置,張縱本人能力自然不俗。

但張縱做了廷尉平,也隻是個小官,儘管得了上司的賞識,在朝堂上,這份賞識也沒法護住他。

如果大長公主愛奴是犯在了喬玄這樣的世家子身上,縱使再喜歡自己的情郎,那位大長公主隻會輕輕的把事情揭過,搞不好還會備上一份禮物送去喬家,為自己的人賠禮道歉。

最多也是把事情記在心裡,等到日後喬玄落魄了,新仇舊恨一起算。

可張縱不過是出身寒門,一個拿著六百石俸祿的廷尉平!這樣的官員殺了她的人,那就是折了她這個大大長公主的麵子。

大長公主是真的很是喜歡那個麵首,不然折了她的麵子,她多的是法子來折騰這個油鹽不進,硬如頑石的小廷尉,哪裡會氣惱之下,竟然派人直接來要張縱的命。

張縱說:“殺人償命,兩罪並罰,按律當斬。臣以法行刑,不後悔。”

但想到自己的祖母,張縱神色凝重:“若是臣的祖母因大長公主而亡,臣興許會設法殺了這位公主,為祖母報仇,再入大理寺投案自首。”

喬青發了怒:“你當真狗膽包天!竟敢在朕前頭說要殺了朕的姑母!”

張縱撲通一聲再度跪下,低垂頭顱:“方才隻是最糟糕的假設,但陛下救下了我,所以那樣的事情並不會發生。”

他在賭,天子若是想讓他死,就會對今日之事袖手旁觀,可是羽林騎出了手,把他們祖孫二人救了下來。

天子甚至安排了太醫給他的祖母看病,還給了他單獨見麵的機會。

儘管天子在發怒,張縱卻並不害怕,他情緒平靜的想,今日他站在這裡,這意味著那位大長公主在皇帝心中並沒有那麼重要,先前天子的怒語,應當隻是對他的一個試探。

喬青的確是假怒,她俯視著張縱,對他的冷靜理智十分滿意。

她養的鬣狗一定聰明懂事,能聽得懂她的言下之意,擅大長捕捉獵物,不能是遇到屁大點事就慌了神的廢物。

至於那位同張縱結了仇的大長公主,喬青對她不討厭,可也不算很喜歡。

這位大長公主是太子的親姑母,活著的時候就很喜歡給她同父異母的弟弟,也就是喬青的便宜爹送女人,以此討他的歡心。

她的權利是她的父親和兄大長給予她的,在喬青的祖父在位的時候,他十分寵愛這個女兒,所以這位大長公主手裡還養了一支像模像樣的娘子軍,平日裡十分威風。

大長公主二十七歲的時候死了第一個丈夫,之後就沒有再成婚,但是在公主府養了不少逗樂的麵首。

她本人是個十分聰敏伶俐的人,底下的人也跟著帶了幾分驕橫跋扈。

當初田皇後還活著的時候,就同這位大長公主交好,不過大長公主十分圓滑,並沒有輕易給田皇後許下諾言。

她覺得都是她弟弟的子嗣,一個占了天家正統,又是嫡又是大長一個占了天子寵愛,不到最後,誰都有繼位的可能。

所以大長公主一個誰也不得罪,當初喬青的便宜弟弟沒死,丁夫人一脈氣焰正囂張的時候,她還雪中送炭,幫可憐的太子說過幾句好話。

這儼然是個投機客,隻是這種左右逢源的牆頭草,也注定得不到喬青的真心看重。

畢竟她也不是沒有競爭對手,萬一哪天這位大長公主在背後捅她一刀呢。

喬青繼位以後,沒結仇的人,她就儘量不動,大長公主明麵上挺安分,喬青就沒打算動她。

隻要這位姑母彆給她送女人,她樂意給大長公主繼續享她的富貴。

所以這段時間大長公主的日子過得還挺滋潤,該有的威風和榮寵都有。

隻是喬青不曾料到,自己這位驕縱任性的姑母竟然膽大妄為到這地步。

喬青看著冷靜的張縱,突然腦海裡冒出個念頭:“朕其實是從姑母口中聽到你的。”

張縱果然抬起頭來,清俊的麵容上帶著大大的疑惑。

“她進了宮,說有個沒眼色的小官殺了她的愛奴,讓朕給她做主。朕一聽,她說的有理,就派人前去你家中看看情況,替姑母出出氣。沒想到羽林騎都是些傻子,竟替朕自作主張,把你們兩個帶了回來。”

這話當然是誆張縱的,她的確是因為大長公主的事情,才了解到這個小官。

因為聽說了張縱不畏強權的事情,喬青才查了他的資料,覺得這個人合適。

出身低賤的人有了權利以後,也可以變得很殘忍。但是酷吏不是性格殘忍的、心如磐石就能當的,他們本身要能力出眾,而不是隻會到處捅婁子的蠢貨,

她聽了張縱當時的言行,當時就動了念頭,想要單獨見一見這個小小的廷尉平,

當天她就安排了人,準備去請張縱出來。

結果喬青也沒有料到,她安排的人起到這樣大的作用,竟正好把張縱的命救了下來。

真不知道到底是該說喬青運氣好,要的人沒死,還是張縱運氣好,逃過一劫。

張縱聽到這話受了驚,猛地抬頭,卻見天子表情十分平和看他,唇角還帶了兩分笑。

天子生得好,這樣開懷的笑起來更是無垢。

是了,興許天子一開始本無意救他,可也不至於是來殺他的,出現在此處為他的祖母看診的太醫便是最好的證據。

這般一下,張縱心又再度安定下來。

喬青朝著跪在地上的張縱伸出手:“行了,跪也該跪夠了,起來吧。”

張縱受了天子攙扶,迅速的收回手站好,興許是因為跪久了,他的兩條腿還有顫。

喬青又言:“朕今日很慶幸,張愛卿的性命被朕救了下來。”

她喜歡方才那句按律當斬,諸子百家,儒家講的是大道理,正所謂以德服人,以綱常約束人。

但是沒有法律的約束,靠道德來服人,那就亂了規矩,比起仁政,喬青顯然更需要鐵血的手腕為她開路,為將來推出新政奠定基礎。

張縱行事皆按照法治,是個徹頭徹尾的法學家,也是她覺得十分合適的人選。

在皇權社會,天子與庶民同罪,其實也注定隻是一句空談。

庶民冒犯了天子當誅,天子一怒,伏屍百萬,也沒有誰能指責他是犯罪。

最多也隻是說天子不夠仁愛,是罔顧百姓的暴君。

不管是法學先驅,或者單純為了討好她而嚴格貫徹律法,都是為了她這個齊朝的最高統治者服務。

喬青語氣更為真摯懇切:“朕雖是天子,坐在那個高高的位置上,能夠看到的東西可能比尋常人多一些,然朕隻有一雙眼睛,兩隻耳朵。能夠聽到看到的東西,終究有限……”

她頓了頓,揚聲道:“不知張卿可願做朕的耳目,辨世間黑白對錯,捍衛我大齊律法,還大齊一片海晏河清。”

可願意成為她手中的一把刀,為她斬斷前路的荊棘。

她給了張縱退卻的機會:“若是你不願意,朕會送你到地方上去,遠離京都,帶著你的祖母,你會過得很好。”

依著張縱的性格,他若是成為地方官,也一定無懼地方豪強,做一個世家眼中令人詬病的酷吏,百姓眼中的好官。

士為知己者死,不管天子是真心假意,今日喬青這番話,完完全全說到了張縱的心坎上。

張縱已是心潮澎湃,若不是他還有幾分理智,怕是要熱淚盈眶。

他沒有多言,再度行了大禮,聲音哽咽留下三個字:“臣願意!”

哪怕做天子的刀會被荊棘刺傷,還很可能隨時可能斷刃而被主人遺棄,張縱也不會做出拒絕的選擇。

因為次日還要上朝,喬青並沒有留張縱秉燭夜談,而是要他好好休息,養精蓄銳,以便更好的為大齊百姓做貢獻。

喬青言之鑿鑿:“張縱隻有一個,你若是垮了身體,朕也炮製不出一個新的。你教朕將來如何對得起張老夫人,對得起天下百姓。”

持續健康發展才是硬道理,她可不想自己剛收了把利刃,這刀子就因為過於刻苦搞得卷了刃。

當然,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喬青身體不好,熬夜容易猝死,她拒絕為臣子熬不必要的夜。

張縱的家裡已經被燒了,這個時候也不可能回去,便陪著他的祖母一起,暫時留在這個溫泉山莊上休息。

喬青回了皇宮之中,次日一大早起來,在早朝上同老狐狸們打了一個時辰的機鋒。疲憊不堪地離開了朝堂。

等回了天祿閣,她又恢複元氣,一口氣寫了任命張縱的折子,差人去宣旨。

張縱住的也太寒磣了,就算修一修那宅子還能住人,她也不能讓張縱繼續住那了。

反正她名下宅子有很多,挑個最小最不值錢的送給張縱和他的祖母住就足夠了。

不對,這宅子也不該她來送,大長公主差人燒毀了張縱的家,合該讓她賠才是。

不用自己花錢實在太好了,喬青敲了敲桌麵:“去請大長公主過來。”

大長公主喬月,封號望舒,用傳言中月神之名給自己的女兒做封號,可見先帝對這位公主的寵愛。

大大長公主那邊剛得了消息,知道昨夜自己的家仆被關進了大理寺,理由是謀害朝廷命官。

她並不擔心這些仆人會把事情攀咬到她頭上,這些人認了罪不過是一個死。若是栽她頭上,她不會有什麼事,但他們全家都會死。

可到底是自己的家仆,為了給她心愛的情郎報仇,望舒大長公主覺得他們沒用,卻還是打算捏著鼻子把這些廢物拎回來,不能墮了她大長公主的麵子。

結果轉頭天子的人又來報,說是今上要見她。

一邊是仆從,一邊是作為主宰的侄子,先去見誰,這還用想嘛。

大長公主從馬車下來:“容我去換身衣服,便去見陛下。”

她這身太過囂張,本打算是去壓一壓大理寺那些人的氣焰,可現在是去麵見天子,實在不合適。

進了宮,大長公主先聲奪人,打算惡人先告狀:“陛下,妾身今早起來,便得知昨夜有人壓了妾身的家仆去見官。他們這是不把我,不把咱們皇家放在眼裡。”

喬青看著自己的便宜姑母,記憶裡她著裝總是十分豔麗張揚,像是一團火焰,滾燙醒目,稍有不慎就會灼傷人的手。

但她今天穿得樸素不少,其實衣裳的料子都是官家才能用的上品,隻是顏色清淡,看著素雅。

這身打扮有些眼熟,是了,田皇後將死不久,望舒大長公主就是穿這件衣服來給原太子送溫暖。

大長公主當真是個伶俐人,比她想的還要聰明。

喬青喜歡同聰明人講話,她給大長公主賜了座,態度顯得十分親切。

隻是她的話半點也不親切,反而十分刺人。

“姑母所言的關在大理寺的家仆,可是昨日在東角巷放火殺人的凶手。”

大理寺和京兆尹的衙門不一樣,管的基本都是重案,還有同官員相關的事情。

大長公主眼皮子一跳,頓覺不妙。

喬青又言:“說來也巧,朕憂心政務,昨日輾轉反側,徹夜難眠,便想著看看我長安城,結果逛到京郊,就見一小巷子火光衝天,本以為是天乾物燥,不慎起火,沒料到這火竟是人為。”

剩下來的事情,不用她說,長公主也能自己推斷出來。

天子出行,就算是在長安城內,身邊也不可能一個人都不帶。

他發現了城中失火,便讓身邊近衛去滅火,然後正好把她那些放火的家仆抓了個正著。

廢物,一群廢物,怎麼就讓人來了個人贓並獲。怪不得傳消息的人支支吾吾,也怪不得這案子不先去京兆尹,而是去了大理寺,而且等了那麼長時間,消息才傳到她的公主府。

大長公主的威名再顯赫,能敵得過當今天子嗎?顯然不能。

大長公主心中有了決斷,她掩麵:“府中的家仆,因為失去了自己的主子,所以發狂犯下這般大錯,妾身慚愧,隻顧著悲痛,沒有察覺下人約束好家中奴仆。”

她放棄了那些仆人,但將他們說成了忠仆。

喬青給她留了顏麵,不再同長公主計較事情的真相。

縱然是長公主指使,但沒有證據,誰能拿大長公主如何。

這位長公主有句話說的很對,皇家威儀不容侵犯。

“人心難測,姑母也料不到他們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隻是那張家人被救了出來,東角巷的院子卻被燒毀。張家清貧,將來也不知能在何處落腳。”

都是聰明人,大長公主便言:“妾身名下有幾處宅子,是該賠給張大人一處。”

喬青很滿意長公主的上道:“不需要多大,離大理寺近些便好。”

回去之後,大長公主便帶了禮物,一些珍貴的藥材,還有一張地契,親自上門賠罪,可以說是給足了張縱麵子。

張縱沒有拒絕長公主的賠禮,但態度依舊十分冷淡。

他很清楚,若不是天子出麵,這位高貴的大長公主根本不會站在此處對他和顏悅色。

大長公主回到家中,舉起一個花瓶狠狠摔在地下。

可惡!這油鹽不進的張縱可惡,天子壓迫她的麵目也可惡。

她深吸兩口氣,道:“備紙筆。”

她要給自己的王兄寫信,好生訴一訴自己的苦。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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