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五九(2 / 2)

宋知歡麵容更溫和了幾分,一一問:“月姐兒今年多大了,在家時和姐妹們做什麼,在京裡住著可舒服?”

又命人將表禮取來,道:“今兒備倉促,不過有些遙兒她舅舅送來綠鬆、貓眼兒、薔薇一類石頭,姑娘帶回去鑲簪子或做耳墜子都好。再有一匹顏色鮮豔錦緞,京裡春日還涼著,姑娘帶回去裁衣吧。”

月姐兒忙謝過一番,祖孫二人沒坐一會兒,便告辭了。

宋知歡看著月姐兒攙扶著李夫人背影消失在遊廊儘頭,方才對翼遙歎道:“都說侄女肖姑,可我看這月姐兒和你李額娘是半點兒不像。性子未免太軟了些,或許和你二妹妹能合得來。”

翼遙笑吟吟道:“阿娘不是一向很喜歡這一類文靜乖巧女孩兒嗎?”

“用你外祖母話告訴你:自己女兒,還是有主意些好。”宋知歡緩緩抬手撫了撫翼遙一頭烏黑柔順墨發,難得正經地輕輕笑著,“若你是這樣軟和性子,隻怕阿娘更要揪心你出嫁後受人欺負了。”

翼遙笑驕傲,笑靨如花,嬌豔明媚,一身雍容氣度,“我愛新覺羅翼遙生來便不是受委屈,若出了嫁還受了委屈,便說明我自己無能!”

宋知歡搖頭歎道:“等出了嫁你就知道了,一家子婆婆姑姑叔伯妯娌都要你自己應對,娘家除了給你撐個腰是幫不上什麼忙。你外祖母當年常說我性子不好,怕出嫁了應付不來,入了這深宅王府,不必為人正妻,是不幸,卻也是萬幸。”

“罷了,不多說這個了。”宋知歡起身道:“回去看看,你弟弟妹妹做什麼呢。”

翼遙笑著應了一聲,隨著宋知歡往內室去了。

李家祖孫兩個就這樣在府裡住下了,李夫人日夜陪伴著華姝不肯離身半步,倒是月姐兒常與和玉一處針線說話,偶爾也能碰上翼遙兩麵,翼遙對她印象倒是漸漸改觀。

翼遙長到十幾歲,宮裡宮外魑魅魍魎見了不少,敏儀從不吝於教導她人心之險惡,雍親王更是一心怕女兒日後在識人上栽了跟頭,自小灌輸了不知多少識人經驗。

她身邊各路妖魔鬼怪也有不少,更兼前頭遇見那事,如今對識彆女子本性頗有一番心得,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愈發覺得月姐兒與華姝不像。

若說華姝是明豔若驕陽桃李,當年也曾胸懷野心壯誌,這位李姑娘生性便是柔順貞靜,處處不爭、隨波逐流。雖偶令人有怒其不爭之感,但是親戚家姑娘處著,這樣小姑娘還是很令人舒心。

敏儀漸漸對她也有幾分喜歡,給和玉做衣裳必然也記得給她做一份,偶爾送些精巧首飾,或碰上身份差不多客人,也讓她出來見見。

這日正值素來與敏儀關係不錯大理寺卿夫人登門拜訪。

這位雲夫人算是少有和敏儀在閨中便合得來漢女了,本性沉穩持重有主意,當年她父親壞了事使嫁不如意,卻也憑自己手段在夫家立住,如今也是出入風光、八方討好人物。

原來當年她所嫁之人雖也小有才華,在官場上穩紮穩打小有地位,卻在婚前陰差陽錯有了妾生長子,也因此原本訂婚閨秀家裡不樂意,毀了婚。

然後便是雲夫人家裡壞事,也沒了挑挑揀揀資本,因知道雲大人本性不差品性純良,便也不顧庶長子礙眼嫁了過去。

那裡頭有多少陰差陽錯不提,隻雲大人對長子便頗為不喜。那長子對家業也全然沒有覬覦之心,這些年全賴雲夫人教養,一心視雲夫人如母,雲夫人對他也有些真正疼愛之心。

如今那位長子到了該要談婚論嫁年紀,本來訂好了一家本門當戶對人家庶女,不成想那家庶女忽地暴斃了,這也不算什麼,後又訂了個五品小官家嫡女,本來都快要過聘禮了,那家嫡女忽地又因房屋起火過世了,屍身被抬出來都快散架了,可知有多厲害火。

自此雲家長子就擔上了“克妻”名聲,不然堂堂大理寺卿之子,除了出身外又無大汙點,素來名聲不錯,哪裡會耽誤到弱冠之年尚未婚娶。

雲夫人也每每為此憂心,這日過府來找敏儀說話,正好碰上翼遙、和玉與月姐兒都在敏儀屋裡,她觀月姐兒禮儀得體、溫婉柔順樣子便暗暗留了意,回頭問了一嘴,“這就是你家那李側福晉本家侄女兒?”

原來早在今年年初,雍親王便為華姝請封側福晉,一則撫慰了華姝,二則也讓他那群兄弟們放心,認為他真沒有爭位之心。

敏儀聽了一點頭,道:“正是,名字喚作月兒。”

雲夫人狀似隨意地問了一句,“你看她人品性格如何?”

“我們家遙兒對她都頗為友好,你說她人品如何?”敏儀心裡有了計算,轉頭對雲夫人一笑,道:“性子軟弱了些,但品性不差,溫柔貞靜,做不得一族宗婦,當個小家卻沒問題。”

雲夫人聽了猛地鬆了口氣,對敏儀道:“你彆說,我今兒一眼見了她,便覺得她合眼緣。你說,我把她討回去媳婦如何?”

敏儀搖搖頭,道:“她雖然是這個不作為性子,她姑姑卻很疼她,你家那小子情況,我們側福晉是如何都不會點頭。”

雲夫人沉吟半晌,像豁出去了一樣,苦著臉道:“左右咱們親近,你可彆傳出去。”

她說著,壓低了嗓音,“第一個,那秦家女兒,不是暴斃,那是和小書生勾搭上,私奔去了,秦家要臉,隻能說她是‘暴斃而亡’。第二個,趙家,哪是什麼失足落水啊,比前頭那個還可恨,和她家祖母侄孫勾搭上了,被發現時候肚子裡都有肉了!可不就得起火?若不然,多厲害火,能把人給燒散架了?”

敏儀聽了,手執帕子壓了壓鼻翼上浮粉,也小聲道:“這話當真?”

“保真!”雲夫人就差拍胸脯保證了,她複又道:“這樣隱秘事兒我都與你說了,你必定得給我說和說和這件事,不然我可是不依!”

想來她也是被庶長子娶親事兒給煩厲害,此時直接壓上籌碼道:“那丫頭我看她麵相、眼睛就知道是個溫順省事,說好聽了叫‘柔順貞靜’,不好聽了叫‘懦弱沒主見’。我家那小子卻最是個有主見不過,於讀書上雖沒什麼天賦,卻也練得一身好武藝,正預備著考武舉呢!他可與我直說了,經了前頭那兩個,他就想娶個唯唯諾諾沒主見,這孩子,也是怕了。”

敏儀隻道:“這樣事兒碰多了哪有不怕。”

雲夫人輕歎一聲,又道:“可不是嗎?我和你說,這孩子雖不是我肚子裡出來,卻對我最是孝順體貼。早年就跟我和他爹說了對家業沒興趣,要自己出去闖蕩。他弟弟讀書好,他就隻管練武,在外頭也是處處維護我,哪能讓我不心疼呢?我和我家老爺都商量好了,百年之後分家,他必得有一份能保一生富足家產,姑娘嫁過來也不吃虧。他姨娘……雖糟心了些,可早被我收拾妥妥帖帖,如今就在莊子上,跟個影子似,他和那邊也不親近,那邊身子也不好,姑娘嫁過來,絕不會有什麼惡婆婆事兒。武舉過後,我家老爺就會疏通關係送哥兒去邊疆,新媳婦跟著去了,不比在京中多麼錦衣玉食,卻也敢擔保不會受苦。”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她這個做嫡母也算儘心了。

敏儀拍了拍她手,道:“這事兒,我會和李側福晉說。”

“全拜托你了。”雲夫人長長歎了口氣,“如今滿京裡風言風語說我不慈,若不是那孩子在外頭還維護著我,隻怕我就不知什麼處境了。”

難怪她如此著急,行事也急促起來。

敏儀心中明了,又聽雲夫人道:“你和你家遙兒看人眼光我是信得過,敏儀,你我自幼相交,這件事,我就全權拜托給你,請你萬萬儘心。好待看在咱們自幼一起長大情分。”

敏儀答應了一聲,二人又敘了好一會子話,雲夫人方才告辭。

留下敏儀在炕上坐著,好半晌方才對畫眉感歎道:“如今幼時友人均已麵目全非。她當年何等驕傲恣意,如今也不得不言語小心、謹慎求全起來了。”

“雲夫人算是好命了。”畫眉輕聲道:“雲大人敬重他,雲家公子除了為長都是雲夫人所出,大公子又對雲夫人敬愛如親母,縱然外頭有風言風語,雲夫人日子也不算難過。”

敏儀搖搖頭,道:“若不是實在到了份兒上,她不會這樣急就要定下月姐兒。打聽打聽吧,外頭話定然不好聽。保不齊就說她心如蛇蠍虐待庶子呢。”

畫眉聞言低眉順眼地答應了,好半晌,屋子裡再次響起一聲輕歎來,像是在祭奠一朵熱情似火紅玫瑰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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