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圈牌後, 有人來回敏儀話,眾人便散了。
時逢下午,寒瑩晚空, 曜靈生輝。宋知歡扶著柔成手在花園小徑上慢走, 隨手折了一朵曇花花苞在手中把玩,一麵對柔成道:“今兒說好了明日宴客,吃鱖魚鍋吧,再不吃便要過季了。”
柔成答應了一句, 道:“奴婢回去便告訴辛娘預備, 這幾日花園裡桂花和木芙蓉、月季、薔薇幾樣開得正好, 就擺在小花廳裡,景致也好。”
宋知歡笑了笑,隻道:“你安排就好。”又伸出一指回過身去指了指身後丫頭捧著小錢匣子,道:“從那裡頭取一兩銀來, 命廚房采買三條鮮鱖魚, 還想要些玉蘭片, 那個在鍋裡煮了, 吸著鱖魚香味好吃。”
柔成聽了也笑:“您說起吃就興奮了。”
一時影影綽綽見了住雲館影兒了, 宋知歡本就覺得有些一類,一下見了家門,便更覺得累了,柔成瞧著好笑, 手上施力稍稍架著宋知歡, 一麵對她念叨:“辛娘新製鹿脯滋味很不錯, 還有煙熏芙蓉蝦, 也不知她怎麼做, 滋味比知味樓好上千百倍。前兒熬得蜜柚薑, 比往年蜂蜜柚子多添了一點仔薑,滋味倒也不錯。玫瑰露裡添了小少爺帶回來‘青檸’,也是酸甜爽口。辛娘今日備點心是糖米糕,雖然普通,但熱氣騰騰地吃著,也是宣軟香甜。”
“彆說了。”宋知歡咽了咽口水,悲痛萬分地看了柔成一眼,加快了腳上步伐。
柔成悄悄一笑,快步跟上。
住雲館上房暖閣裡,果然已是一室暖香,奶茶在小茶吊子慢慢煮著,香甜滋味使人心情舒暢。
炕桌上一個兩個什錦攢盒裡已擺了四樣點心並八樣蜜餞糖果,宋知歡拿起空著玻璃杯,往裡盛滿了奶茶,美滋滋地盯著。
柔成瞧著好笑,自將手巾子擰乾遞給宋知歡,讓她擦手。
那邊辛娘果然已經預備差不多了,點火一蒸,不多時捧著一盤子宋知歡喜歡糖米糕來,笑盈盈奉上,又道:“不知主子今日手氣如何呀?”
宋知歡喜滋滋地道:“贏啦!”
柔成一笑,將宋知歡吩咐與辛娘說了。
辛娘略一思忖,慢慢道:“鱖魚鍋好預備,新鮮鱖魚皮剝了,肉剃下來,頭和骨架熬湯,若是蒸魚熬湯,肉就散了,鍋子裡不好吃。魚肉片成二寸長小薄片兒,預備著鍋子裡涮。鱖魚滋味要放些菊花瓣來壓一壓,正好還有些魚蟹鮮蝦,奴婢著人拆出肉來,製成魚丸蟹棒蝦丸,涮鱖魚鍋味道也好,您也喜歡。元貝鮑魚跟著鍋煮,入味。旁青菜也罷,隻有白菜、筍子、藕片三味涮這鍋子好吃,再備些您喜歡豆腐、銀耳、菇子、芽菜,也足夠了。鱖魚鍋加海鮮,是涼物,要備些薑米茶吃。您要吃玉蘭片也簡單,前日薈兒送了她醃玉蘭片來,您定然喜歡。”
宋知歡最是經不得這種誘惑,當下拿起一塊糕點咬了一口,一麵點頭:“你看著預備吧。左右就四個人,多了也吃不完,剩了都是罪過。”
辛娘聽著好笑,當即應了一聲,微微一欠身,然後退下了。
第二日定是下午,眾人聚齊是已是旭日殘陽,天邊火紅一片,宋知歡看入神,連眾人入內腳步聲都沒聽見。
還是華姝抬手在她背上輕輕敲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於是四人落座。
一個琺琅彩銅鍋裡盛著奶白湯汁,隱約能見到黃白二色花瓣沉浮其中,辛娘用小鉗子穩穩當當地添了炭,又笑道:“怕隻有這鍋子主子們吃不飽,還備了些雪花糕並銀絲餅,另有新擀出雞蛋麵,主子們隨意選就是了。”
敏儀點了點頭,青莊隨意看著,見桌上一個青瓷冰裂紋大盤裡滿是薄薄白色肉片,切得仿佛一吹就破似,能透出影兒來,很是精致。又在盤子上堆出蓮花形狀來,極為好看,便問:“這是什麼肉?鱖魚?”
辛娘笑著答應了一句,道:“正是呢。”青莊大為感歎,“真是好看。”
又有侍女將四種口味鹵子捧了上來,每人一份,宋知歡率先拾起筷子,道:“快嘗嘗,可還是去年口味不。”
青莊笑了笑,夾起魚片放進鍋裡,又嘗了嘗銀絲餅,讚道:“辛娘你手藝可比咱們府裡點心師傅好了不知多少。”
辛娘笑了,“劉主子您若喜歡,奴婢就多裝些給您帶回去。”
“那我便不與你主子客氣了。”青莊笑了一聲,對著宋知歡努努嘴。
宋知歡翻了個白眼兒,“我幾時吝嗇過了?”
青莊吟吟笑著,見鍋子滾開了,便開始撈方才下進去魚片,嘗了一口後對辛娘誇道:“這味兒好,湯鍋滋味足夠,無需蘸料也很好了。”
華姝也連連點頭,道:“我恨不得讓我院裡小廚房上人來跟你好好學學,這鍋子味比我院裡備好多了,她們怎麼做都做不出這個口味來。”
敏儀也連連附和。
辛娘笑容仍舊溫婉謙卑,眼睛卻亮得很,隻聽她輕聲道:“這東西一人做一種口味,三位主子看得起奴婢,才絕得做好吃。既然主子們喜歡,奴婢便將方子寫下來,回頭讓小廚房人照著做便是。”
“那便極好呀,我隻怕那些蠢得了你方子也做不出來這味道。”敏儀笑著舀了一碗魚湯慢慢抿著,對辛娘道。
辛娘忙道:“不敢當福晉這樣誇獎。”
“誇你就受著吧,你當得起。”華姝對她道。
這一頓飯自然是主儘賓宜,辛娘備量不算太大,四人又都很喜歡,所以並未剩多少,意料之中——都吃撐了。
飯後沒一個人想動,隻將陣地從桌前轉移到了炕上,侍女將小茶吊子支上,煮起薑米茶來。
敏儀優哉遊哉地吹了口茶,道:“今日算是過分了,這深秋天氣還吃這般寒涼之物,太醫再來診脈定然是要念叨。”
“何止太醫呀。”華姝心有餘悸,“明日我就能被弘時念叨瘋了。”
一時青莊笑了,宋知歡卻怎樣都笑不出來——明日弘皓和修婉來請安,她怕是也免不了受災。
“這當娘過都是什麼日子啊!”
“唉。”
這一場小宴過去,牌桌就再沒有湊得這樣齊了——敏儀開始忙起來了。
宋知歡卻開始往索綽羅家走動起來——翼遙這一胎害喜很厲害,如今如今四五個月了,不知怎還是吃了就吐,為了孩子又不得不吃,最後就形成了吃—吐—吃—吐……鏈條。
宋知歡早就給她用了一滴靈液,可惜卻不管用,太醫診脈也說不是身體原因,這下子隻能翼遙受罪了。
到底是親女兒,宋知歡還是放心不下,頻頻往索綽羅家走動。
這日天氣好,宋知歡一早動身,修婉也跟著去了。
馬車踢踢踏踏地往前走,宋知歡細聽著路兩邊聲音,忽然喊聽,命:“去賣兩串糖葫蘆,稱四兩豆糕回來。”
外頭柔成答應了一聲,不多時,青哆羅呢布簾子一掀,東西被送了進來,兩串紅彤彤冰糖葫蘆,油紙包著豆麵卷子。
柔成輕聲道:“沒有您喜歡那種冰糖葫蘆,回去讓辛娘給您做吧。”
宋知歡答應了一聲,修婉已將東西接過,母女兩個歡歡喜喜地分了,一手握著冰糖葫蘆,一手拿著小竹簽子紮豆麵卷子。
“額娘,咱們不帶姐姐份似乎有些不好。”修婉小口小口品嘗著點心,忽然對宋知歡道。
宋知歡瞥了她一眼,“進索綽羅家府邸前吃光不會嗎?”
“會。”修婉點了點頭,猛地戳了一塊點心送入口中,母女二人迅速毀屍滅跡。
秋風凜凜,吹起一層車簾,宋知歡放下乾乾淨淨冰糖葫蘆簽子,隔著簾子問柔成:“冷嗎?”
她聽到了柔成帶著笑聲音,“不冷。”
“那便好。”宋知歡並未儘信,將手邊小手爐隔著窗遞了出去,被柔成接過,一行人繼續往索綽羅府去著。
進了索綽羅府,先要拜見索綽羅夫人,那是個五十上下女人,保養不錯,麵色紅潤,身材豐滿些,未顯老態,隻是看著溫和端莊。
論身份,宋知歡高她許多,於是宋知歡換乘轎子入內院至正院,甫一下轎,索綽羅夫人已帶著大兒媳婦侯在大門下,見了她便含笑行禮:“給雍親王側福晉請安。”
“夫人。”宋知歡對她略一頷首,扶了她一把,修婉已對她行禮,“給夫人請安。”又與索綽羅家大奶奶烏拉那拉氏見過平禮。
索綽羅夫人含笑道:“三格格快起來。”又道:“郡主這些日子害喜好些了,今兒一早我去看過,精神頭不錯,這會子大許是在和丫頭們說話呢。”
宋知歡道:“多謝夫人關心照料,那丫頭自幼被她阿瑪額娘嬌慣著,性子不算太好,若哪裡做不錯了,還請夫人不要見怪,或告訴我,我來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