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沒人關心關心可憐老母親,可見宣揚道果這件事是上頭。
最後宋知歡還是不得不向敏儀訴苦,向敏儀展示了自己熬夜看話本子生出黑眼圈和瘦了一圈正和柔成意小肚子,委屈巴巴,一副受儘折磨小可憐模樣。
敏儀無奈之餘也有幾分心疼,卻是惱了二人,召見過來訓斥一番,反倒讓宋知歡有些自責了。
算了算了,誰還沒個愛好呢?
但自敏儀召見過之後,闔宮之人便再未見識過淑貴妃娘娘被敬貞公主與四貝勒福晉一左一右圍在中間念叨場景了。
宋知歡以為她們深受打擊,蔫兒了。
這日烏雲珠入宮,便小心委托她去看看娉楚情緒。
烏雲珠滿懷擔憂地去了,又哭笑不得地回來,對宋知歡笑罵道:“彆管她!那丫頭活該,誰讓她不守規矩來念叨婆母?”
“也不是這個道理,這就是你愚了。”宋知歡急了,“她能來念我,可見是認為同我親近,怎又鬨出個不敬婆母來呢?”
說著急急就要起身,說來如今小夫妻兩個還在阿哥所裡住,畢竟他們偏心阿瑪命公主先布置恭嫻公主公主府,然後又有年長於他弘時。皇子府邸修建起來又費時,不免慢了些。
故而宋知歡要去雖然遠些,卻也比孩子們搬出宮方便。
烏雲珠見她真著急了,忙忙拉住她,哭笑不得道:“我逗你呢!你放心吧,我家丫頭啊,啥事兒沒有,正在阿哥所裡傳道呢,那家夥,拿著本《道德經》給宮女太監們念,還一字一句地講解,美得很!我聽她說了,你家公主也是覺著沒意思,你這塊硬骨頭啃不下來了才收手。我在宮外也聽說了,如今恭嫻公主府裡下人們可都虔誠很,一個個開口閉口‘阿彌陀佛’,真是,就你還在這兒內疚呢。”
宋知歡聽了先是鬆了口氣,然後又怒罵道:“修婉這個小丫頭,鬼很!”
烏雲珠不住忍笑,忽地又感歎道:“如今還是這個風風火火性子,可知這些年也沒受什麼委屈。也好。”
且說入了五月裡,天氣轉暖。
先帝後妃眾多,多有喜好精美景致者,故而禦花園也是打理十分精心,各樣名品花朵競相開放,美不勝收。
其園中亭台樓閣均是明代遺留,聽聞出自名家之手,玲瓏彆致,疏密有度,很是富麗。又經一代繁華洗滌,登高而望,滿目欣欣向榮、盛世景象。
又因園中多植鬆、柏、竹等四季常青之植,各樣奇異山石點綴其中,給這園子添了幾分清雅,不顯過於俗氣。各色名品鮮花吐露爭豔之時,也不會全是一派奢靡景象,反而恰到好處富麗堂皇中透著清幽雅致,不使人生出厭煩之心。
這自然是個賞景散心好去處,可惜入宮這些日子,先是先帝喪事,後是太後之病,又有遷宮瑣事,竟無一人能得清閒時光細細遊玩此處。
難得太後她老人家少了幺蛾子,敏儀索性在禦花園絳雪軒中擺了兩三桌果品,邀了眾人在那邊閒坐賞花。
清帝於禦花園內養鶴鹿,取“鶴鹿同春”之意,絳雪軒前正是一片被圈起來鶴圈,竹柏環繞、藤蘿慢搖,正是繁華之地中一片清新生機。
見宋知歡與寧馨駐足看了許久,敏儀便笑道:“那邊還有鹿圈呢,我不愛過去,嫌味兒大。不過到底也是禦花園中,伺候人不敢不經心,隻是我心裡膈應罷了。你若是有興致,過去看看也無妨。”
“還是算了。”宋知歡搖搖頭,又念起一事來,道:“還在先帝喪期裡,擺不得戲酒歌舞,咱們坐坐,就散了吧。”
“我也是這個意思。”敏儀道:“隻是念著這一入宮門,就忙著各樣瑣事,又有太後娘娘壓著,咱們也許久沒聚聚了。”
說著,她將一隻碧玉盞向宋知歡推了推,笑著道:“嘗嘗,今年新進碧螺春。當年先帝爺最好這一口,我品著滋味,你應該也會喜歡。”
宋知歡這邊正慢慢飲著茶,忽聽蘭珈道:“前日我恍惚聽忘憂身邊丫頭念叨一句,說年貴妃這一胎,不大好?”
見她提起這個,敏儀有些驚愕,卻也笑了,道:“豈止是不大好啊。還是個芽芽時候就隨著他額娘哭靈守孝,萬歲爺絕食,他額娘也絕食。二十天下來,倒是這孩子緣分深,也照舊來了。隻是若非這皇宮大內珍奇藥材不要命似堆下去,隻怕這孩子連如今都保不到了。”
忘憂在一旁掐了掐手指算著,頗為驚訝,“她這一胎可才七個月呀!”
“也罷,都看命了。”敏儀長長歎了一聲,轉口道:“今日豌豆黃口感清甜不膩,你們都嘗嘗?”
一時這邊正吃著果品點心喝茶,說些亂七八糟家務人情話,忽有人急急忙忙地來回報:“年貴妃不好了!”
“你說什麼?”敏儀騰地站了起來,不知想到了什麼,一下坐不住了,忙忙往翊坤宮去。
宋知歡幾個麵麵相覷半晌,華姝也站了起來,大手一揮,“走,咱們也去看看。”
“得勒!”忘憂歡歡喜喜答應了一聲,從桌上抓了把果品,看樣子是打算邊走邊吃了。
蘭珈無奈看她一眼,輕輕歎了一聲,到底也沒念叨什麼,隨了她了。
一時到了承乾宮,便見敏儀沉著臉坐在暖閣裡,宮女太監們跪了一地,敏儀嗬斥道:“誰準你們把年夫人事告訴貴妃?萬歲爺與本宮三令五申,貴妃身懷有孕且胎像不穩,這事不許給貴妃知道!你們呢?你們呢?這是把萬歲爺和本宮話都當成耳邊風了嗎?”
然後便是一屋子“皇後娘娘息怒”,宋知歡見東暖閣裡人進人出,也不過那幾個,或有年氏身邊近身,或有敏儀身邊熟麵孔,端著水盆進進出出,進去時候還清澈乾淨水,出來便已紅透了。
再聽敏儀話,便知道是年家那邊年夫人病訊未曾瞞住,一時心中百味交雜,自在暖炕上坐了,聽著東暖閣裡聲響,半晌沒說話。
還是敏儀長長吐了口氣出來,擺了擺手,有氣無力地道:“去吧去吧。若是貴妃與腹中龍嗣有了什麼差池,不說本宮,萬歲爺第一個饒不了你們。”
一時滿地宮人隻覺天都塌了下來,哭哭啼啼地退出去,也沒人敢道一聲“皇後娘娘饒命”,那豈不是在咒貴妃與腹中皇嗣不好嗎?
一時人退了個乾淨,眾人也在暖閣中各自尋地方落座了。
華姝見宋知歡怔怔,便喚了她兩聲,問:“怎麼,這是嚇著了?”
宋知歡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歎道:“隻是年氏這一胎若是因為聽聞年夫人病訊掉了,隻怕老人心中也不好受。”
“她家那老夫人不是我說,也……”華姝艱難地壓住了話頭,歎道:“也罷了,病重了人了,我何必說她呢?你也彆失神,知道你念著伯父伯母,對老人素來心軟,可這也不是你心軟時候呀。”
又道:“年氏屋子裡果然百年如一日,幾回了,就沒在她這兒吃過一口順心茶。”
敏儀見遲遲無人上茶,也是擰了擰眉,暗道年氏禦下無方。
黃鶯見了忙出去吩咐茶水,最後還是幾個小宮女戰戰兢兢地奉了上來,一色是官窯豆青色蓋碗,奉是雨前龍井茶。
華姝端起茶碗來呷了口茶水,道:“我總覺著龍井茶有股子怪味,喝不大慣。”又看向宋知歡,“倒是你喜歡這個,今兒茶可合了你心意了?”
宋知歡明知華姝有意逗她使她開顏,便對著華姝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道:“可見上天眷戀。”
“美得你!”華姝輕哼一聲,十分不雅地翻了個白眼兒。
也幸好如今各宮裡都沒個什麼掌規矩禮儀教引姑姑,否則華姝苦日子可就要到了。
這邊正坐著喝茶磨時間,忽聽東暖閣裡有人喊:“不好了!不好了!年貴妃出了大紅了!”
又有積年老嬤嬤咬咬牙,道:“這也沒個穩婆,若是胎遲遲娩不出來,怕會傷了貴妃身!快,隨我推腹!”
宋知歡聽了擰眉,敏儀解惑道:“太醫說好歹能保到八個月,穩婆還沒預備呢!裡麵老嬤嬤是從前服侍過太後,自梳未嫁,在宮裡一輩子,服侍過太後生產,也有些經驗,好歹能有點用。”
“這也太大膽了。”宋知歡遲疑著道。
華姝輕嗤一聲,“這關頭了,大紅都出了,誰還敢保守?若是再一屍兩命,隻怕咱們那位萬歲爺火能發到護城河去!”
“口中也沒個忌諱。”敏儀口中嗔她一聲,也不知年氏這些年是怎麼混,滿屋子女人,竟沒一個真心為她著急。
此時坐在這裡,也不過為著個麵上好看罷了,或還有與年氏積怨已久,是為了看熱鬨。
又過了半刻,那邊傳出聲音來,是帶著些驚喜,“娩出來了!娩出來了!”卻又很快住了聲音,是個滿手是血老嬤嬤出來,沒敢進西暖閣裡,就在明間跪了,以頭觸地長長一禮,萬分悲痛:“回皇後娘娘話,貴妃娘娘腹中龍嗣……沒保住。是個七個月小阿哥,成人型了。”
要不說皇帝馬後炮,方才那邊情勢緊急時候皇帝沒來,這會子通傳聲倒是響了起來。
眾人忙忙預備請安,也沒人抬頭去看皇帝麵色,有是不敢,有是怕看了自己心酸,有是乾脆沒那意思。
一時眾人隻聽皇帝悲痛萬分語氣:“爾等竟無能至此!七月產子也並非無先例,為何朕皇兒卻一出生就沒了氣息?”
敏儀忙忙跪下,“妾身照顧貴妃不力,請萬歲爺責罰。”
滿屋子嬪妃便跟著跪下,悄無聲息,又跪了一屋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