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公主番外三則(1 / 2)

【固倫恭嫻長公主·翼遙】

我姓愛新覺羅,名喚翼遙,額娘與阿娘愛喚我遙兒。

我阿瑪,在我心裡,他一直是世間最為挺拔、最能夠頂天立地男兒,我和弟妹們都不一樣,我是他長女,從出生開始,阿瑪就認為是我福氣帶來了下麵弟妹們,為我寵愛萬千,我也是他一眾子女中唯一一個曾騎在他肩頭孩子。

我懵懵懂懂地在皇宮裡長大,身邊有愛護我額娘與阿娘,後來又有了姨媽,我向她學琴,喚她師父。

開始記事年紀,我知道,我身邊有很多很多人疼愛我,我是阿瑪、額娘與阿娘寶貝。阿瑪是嚴父,卻會將我扛在肩頭、將我拋向藍天;額娘是慈母,卻會為我偷偷吃糖壞了一顆牙而柳眉倒豎,對我長篇大論地說那些大道理;

阿娘……她是最特殊,我對子史經書最初記憶都是她手教口傳來,最能陪我瘋玩也是她,也是她教會我撒嬌,讓我明白無奈是什麼樣情緒。她很特彆,她能夠讓我不自覺地去包容她,少年時是她陪著我玩,其實到我漸漸大了,已是我陪著她玩了。

我有許多弟妹,但唯有暉兒對我而言是最不一樣。

他在我懷裡長大,小小我尚且抱不動他,卻能坐在炕上攬著他,對他唱我自幼聽到歌謠、念剛剛學到書籍知識。

後來漸漸大些,阿瑪一直以為給弘暉啟蒙是他,實則不然,在他開始教導弘暉蒙書之前,我已經教給弘暉不少,隻是為了成全阿瑪給人啟蒙成就感……是這樣說吧?阿娘便是這樣告訴我,她說:當年你阿瑪沒能給你啟蒙,很是遺憾,如今有暉兒,就成全他一回他那可憐成就感吧。

好吧,誰讓他是我親阿瑪呢?

記事之後沒過兩年,我們搬到了更為寬敞宅子裡,我擁有了屬於自己院子,我本來沒覺得什麼,隻是驚喜,但等和叔伯家小姐妹們見麵,卻知道她們還住在嫡額娘院子裡,即便是大伯家幾位姐妹,也都是隨著伯母居住。

我忽然有些感激額娘:她雖不是我生身母親,卻對我傾注了太多太多愛。

後來我和她說起院落之事,她卻指著阿娘笑著說:你阿娘四五歲上便獨自居住,婢仆成群地服侍著,額娘怎麼忍心讓你輸給你阿娘呢?

後來漸漸大了,我有了許多弟妹,但還是暉兒最為特殊。

暉兒受傷那年,我幾度覺得天空灰暗,不眠不休守在那裡,盯著弟弟蒼白臉孔,我萬分恐懼,多怕他一下就撒手而去。

若是那樣,額娘就真隻有我了,我也失去了視為寶貝弟弟。

暉兒,為了額娘,為了姐姐,請你活下去。

許是上天聽到了我祈禱,暉兒立住了。

那不長一段日子,是我前半生中最為昏暗時光,仿佛讓我一夜之間長大了,從那以後,即便是婚事出差錯、生活一片混亂,我也未曾如此灰心擔憂過。

我逐漸長大,四皇子膝下長女美名傳遍京都,阿娘常常眯著眼睛看我,說:遙兒,你知道你有多像你外祖母嗎?

我知道。

在去外祖家時,外祖父和外祖母也會這樣說。

外祖父會把我帶進書房,把他珍藏古董古籍展示給我,一麵慢慢向我介紹古物來曆,一麵說著和外祖母陳年往事。

幾個舅舅會爭著抱起我,帶我去街上逛,給我買各種各樣小玩意兒。

舅舅給我感覺,和阿瑪是截然不同,卻也是十分溫暖。

回到家裡,大舅母一定等在二門處,見舅舅們帶我回來,一麵輕嗔著大舅舅,一麵拉起我手,笑問著我感想,然後帶著我回到外祖母院子——並非外祖母不想來接我,隻是阿娘定然在倚著她撒嬌,拉著她不放。

每逢此時,大舅母定然看著母親,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暖洋洋,縱然在室內,也讓人覺如立於陽光之下。

在外祖家感覺,和在王府裡是不一樣。

具體是哪裡不一樣我也說不出,隻記得,是很溫暖,很輕鬆,很愜意地方。不必講究禮儀規矩,不必記著自己是愛新覺羅氏女兒,隻肖知道自己是那家外孫女,是外祖父母和舅舅們寶貝。

每次離彆時候,外祖母、大舅母和阿娘總是依依不舍,大舅母會一遍一遍地摩挲我臉頰,叮囑阿娘照顧好自己和我,外祖母會慢慢叮囑柔成姑姑、辛娘姑姑、雲鶴姑姑,種種生活中瑣事,事無巨細。

這三位姑姑都是我阿娘自幼侍女,對阿娘貼心無比,待我也視若親女。

這話我不敢在姑姑們麵前說,柔成姑姑定然會輕輕擰著眉,口吻卻極溫柔地告訴我:“不可逾矩。”

我在閨中那些年歲,就是這樣輕輕鬆鬆地長大。

身邊教引嬤嬤都是額娘自皇太太處求來,京中貴女堆裡也很拿得出手,甚至無人敢拿我側福晉所出身世說事,因為大家都知道,我是阿瑪額娘心頭肉,容得不人說一句。

太子伯伯家堂姐也是側福晉所出,想來是羨慕我吧,每每我穿著額娘親手為我縫製衣衫、戴著阿瑪不知從哪裡為我尋來精致首飾出現在她麵前時,她總是目光怪異地看著我,似羨似嫉。

她也曾對我惡語相向,我本不欲多生事端,畢竟東宮勢大。然而額娘並不打算忍氣吞聲,直接與二伯母說了這件事,如同玩笑一般告訴二伯母要注意庶女教養。

從此那位堂姐見了我就是親熱不足敬重有餘了,聽說她被禁足半月抄些女四書,從此一改囂張桀驁地性格,開始溫婉柔淑了起來。

有時想想也是可悲,越大了,越明白阿娘說“這世道對女子諸多束縛”是何含義了。

隻是我到底是幸運。

將笄之年,我封了郡主,本稱作“和碩格格”,這些年滿語稱呼逐漸改了,便明明白白地叫著郡主。

婚事是好事多磨,外人都覺得我受了很大委屈,阿瑪額娘那陣子也日日沉著臉,阿娘總是似是擔憂似是無奈地看著我,我知道阿娘給外祖家送了信,那陣子大舅舅連和幾位同僚狠狠參了佟家一筆。

弘暉與弘皓待我均是小心翼翼,我竟能從弘皓那小棺材臉上瞧出擔憂與對佟家不滿來。

少年老成,說得就是他。

這小人精。

比起弘皓,修婉就懵懂不少,卻也依稀明白我遇上了不大好事情,那些日子極愛纏著我撒嬌,軟軟乎乎如一塊飴糖,讓人甜到心裡。

對這些,我覺著心中暖暖,隻能加倍用行動告訴他們:其實我並不在乎。

我隨師父修琴多年,琴棋書畫乃至六藝均學自師父,或許連性子也學到了兩分吧。

後來嫁了文淵,一開始對他也隻是小女兒幾分情絲,並未重到讓我舍下修習多年規矩禮法程度,故而我並未告知阿瑪額娘。

也許日後,我成了彆家主母,這縷縷情絲,也不過是午夜夢回間輕笑一聲罷了。

後來嫁給了他,我隻覺天緣湊巧、機緣弄人,從此挽發為人婦,賭書消得潑茶香,我知道,阿瑪、額娘、阿娘,他們都很是欣慰。

後來發生了許多事,阿瑪登基成了九五之尊,我成了大清國固倫公主。

阿瑪說,要讓我成為大清國除了額娘以外最尊貴女子。

縱然盛寵在身如年貴妃,見了我,也不得不禮讓三分。

隨後情勢愈發緊張,我知道,阿瑪還是我阿瑪,他待我心一如當年。隻是搬入了養心殿,他就不再是王府裡那個煮酒論道輕笑抱我男子了。

阿瑪對暉兒打擊最大兩年,他給文淵調了外放,讓我跟隨出京。

我去了養心殿,又去了毓慶宮,幾度要勸,張口卻說不出什麼來。

這兩個男人都是我一生中最重要人,我阿瑪,他是我一生最敬仰男子,在我心中世間無人比他更威嚴;我弟弟,他是我心尖尖,我放在心口最柔軟一塊地方小心嗬護著,即使後來已是他來嗬護我了。

在他們兩個中間,我做不出選擇,隻能兩邊調和。

然而這是無用,我知道。

阿瑪登基時已不惑之年,與汗瑪法一比卻仍在壯年,於是他對自己滿懷信心,認為自己仍可以擁有無數皇子,執掌這滔滔皇權、偌大帝國數不勝數年月。

我有時也想,若是當年弟弟就那樣沒了,或許今日,阿瑪就不會有這一份自信,來把兒子當成隱形對手了。

隻是弟弟生命於我而言如今仍是個禁忌話題,於是淺嘗遏止,不再想起。

我是個懦弱人。我這樣想著。

因為我逃了,我與文淵在外地繼續過著和合如意神仙日子,京中局勢愈緊,我隻能連連去信為二人調和,但有事情,文淵也瞞著我。

如阿瑪愛上了燒丹練汞,開始服用丹藥;如阿瑪不再潛心向佛,開始耽於美色。

我隻慶幸,至少在我奔襲回京跪在靈前那一刻,在我心中,我阿瑪,仍然是那個天地間最好男兒。

也確實是,一直是。

後來盛煦入仕、駙馬卸任,陪我走遍了大江南北。

聽著百姓被阿瑪雍正帝與暉兒建寧帝歌功頌德,我淺淺一笑,站在田埂上遙望遠方,滿心驕傲。

看啊,這兩個為百姓帶來安穩生活男人,一個是我阿瑪,一個是我弟弟。

我姓愛新覺羅,名喚翼遙,是大清公主。

生於紫禁皇庭,長於馨室高閣,一生尊貴不凡。

晚年,我開始信佛。

於是廣修路,建恤孤院、普濟堂,晚年散儘家財,做遍善事,隻求我那坐在皇位上而不得不手染鮮血阿瑪與弟弟能夠來生無憂。

這一生,皇室公主,我自認當之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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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倫恭慎長公主·和玉

幼年體弱,幸而生於王府深宅,於是不缺醫少藥,又有慈母愛護,得以順利成年,未曾早夭。

我這一生足夠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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