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公主番外三則(2 / 2)

倚在病榻上,喝著兒媳一口一口喂來湯藥,我微微一笑,如是想到。

我這一生似乎很是平凡,不比長姐得阿瑪寵愛,不比幼妹灑脫伶俐。

可宋額娘說過,平凡也是福氣。

我對此深以為然,並牢記於心。

於詩詞歌賦之道,我並非很有天賦,隻有一手針線算是拿得出手罷了,嫡額娘說:婦德容功,如此也好。

我便專心鑽研針線,偶爾在宋額娘那裡學來幾手調香手藝,似乎極有天賦,宋額娘對此頗為驚喜,與我愈發親近,有什麼好吃好玩,總不忘我一份。

額娘看著那巴巴送來東西,總是罵道:“缺她這點子東西,要她巴巴送來。”但說著這話時候,眼角眉梢總暈著滿滿笑意。

並非為了那東西,東西雖偶有稀罕物,大部分時候都是些貼心小東西,玉芍軒並非拿不出來,額娘隻是欣喜於宋額娘對我一份心意。

嫡額娘與額娘不睦。

我自幼便知道這個,也牢牢記在心裡,在嫡額娘麵前分外乖順,在額娘麵前也鮮少提到嫡額娘。

隻是後來見識到了彆家後宅爭端,我才忽然意識到:額娘並非與嫡額娘真正不睦,或許也有不愉快之處,隻是二人都有分寸,也都不是太狠辣殘忍之人。

不同於正院與嫡額娘,我在宋額娘處總是極為輕鬆,她會平平常常地待我,並非殷勤備至熱絡,隨意說笑肆意打鬨,不合禮法,卻會讓我很悠閒放心。

長姐對我也很是疼愛,但凡得了什麼新奇東西,定然不會忘了我一份,出去赴宴,也會看顧著我,旁人敢欺我辱我,長姐必然不饒。

我就這樣安安穩穩地在王府庇護下活了十幾年,及至出閣年歲,阿瑪和嫡額娘為我挑選了良人,不是膏粱紈袴之輩,對方亦非十分興旺鐘鳴鼎盛之族出身,隻是京中中等人家,卻讓我分外放心。

至少,阿瑪沒將我當成聯姻棋子,去嫁得高門增添勢力。

閨中小姐妹們這樣婚事太多太多,我看倦了。好在,阿瑪對我,或者說對幾個女兒,還是有一番慈父之心。

我很滿足。

我這一生,二女一子,皆孝順備至,病中兒媳日日侍奉在榻,湯藥親嘗,關懷備至。

似乎少年時病榻之上苦楚,如今,都變成了享福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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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倫恭貞長公主·修婉

修婉,我名字沒有太多隱形含義,隻是簡簡單單字麵意思:修習溫婉。

或許取這個名字時候,阿瑪是希望我能性情溫婉,做一個大家閨秀。

可惜他到底算錯了。

我生來就知道自己不同。

幼年時夜夜會做一樣夢,一朵青蓮,一池清潭,幾尾錦鯉來去嬉戲,天邊梵音陣陣,池邊紫竹一叢。

能清晰吐露自己意思後,我學給阿娘後,她表情我至今記憶尤深。或許,人即便未到記事年紀,有些影響一生記憶也會影響深刻。

彆人如何我是不知,隻那日阿娘表情,我永遠深深刻在腦海中。

她先是略略有些愣怔,一雙眼眸上下看著我,眸中仿佛帶著萬千涵義,過了許久方才輕輕一歎,“也罷。”

然後便有人開始在我耳邊誦讀佛經,我聽著聽著,便習慣了靜靜聽著佛經擺弄玩具或是安然入睡。

於旁人而言拗口經文,對我來說卻如一二三四五一般簡單。

我漸漸成了宗室格格們中最為特立獨行一個,晨鐘暮鼓,卻又瀟灑活潑。

嫡額娘常說我性子怪,額娘對此仿佛也深有同感,唯有蘭珈額娘,她會含笑道:“稚子純澈之心,格格如此極好。”

我也極喜歡和蘭珈額娘相處,她身上總是帶著淡淡檀香氣,我們一起念經一起靜坐,伴著木魚聲,我年歲漸長。

修習琴棋書畫是避免不了,我和長姐擁有同一個師父,而那個師父和我額娘還有裙帶關係,在我們爭執中,額娘永遠是一股腦倒向師父,聽說長姐當年也是如此。

於是,額娘是靠不住了。

嫡額娘最拗不過額娘,也沒個選,阿瑪……他也幫不上啥子忙。

於是我就在生活重壓下,成為了一個琴棋書畫文韜武略信手拈來女子。

相信我,給我一把重劍,我能放到十個壯漢。

秉承著這一理念,在阿瑪和長兄帶我去打獵時,我一騎絕塵,獵物傲視群雄,且都是活著,過後又被放生了。

隨後一段時間裡,阿瑪看我目光頗為奇怪,想來是因為,不知在什麼時候,在他心裡古靈精怪小女兒已經可以“力拔山兮氣蓋世”了。

又過了一段日子,他問我:“修婉,汝可願撫蒙?”

我當然願意。

我這樣想著,也如是回答了阿瑪。

阿瑪神情複雜地看了我一會兒,告訴我:“你要深思熟慮,不可爭一時之氣,也不可能頭腦發熱作出結論。”

我這當然是深思熟慮作出決定。

阿瑪膝下三個女兒,長姐翼遙被阿瑪嫡額娘夫妻合力留在京中;二姐和玉身體孱弱,去撫蒙就是死路一條,阿瑪嫡額娘和李額娘都舍不得,汗瑪法也不可能讓這樣孫女遠嫁蒙古。

唯獨我,身體康健,吃嘛嘛香,並且向往自由。

說實話,我覬覦蒙古草原很久了。

再說個悄悄話,我曾經在夢中夢到過阿瑪身披黃袍登臨大寶情景,我至今記憶尤深,並且對此堅信不疑。

從小到大,我夢就沒錯過。

就憑這個,我成為了柔成姑姑得力小助手,幫助她收繳了額娘偷藏奶油糖兩包。

從此成為了柔成姑姑心頭肉,走路帶風,酷不得了。

而打從夢到阿瑪那一日之後,我對自己未來便有了謀劃。

嫁到蒙古,耍去!

皇帝女兒,誰敢欺負?誰敢?你家九族要不要了!

雖然認真算來,如果我嫁博爾濟吉特氏話,我家好像也在他們家九族裡頭。

但這都是小節,不重要。

這樣想著,我說服了額娘,說服了嫡額娘,在長姐淚眼汪汪下成為了公主,並且老氣橫秋地拍了拍弘暉長兄肩膀,對他說:“妹妹以後就靠你了。”

阿瑪未來是皇帝,世子大哥未來不就也是皇帝嗎?

我在自己心中簡單地換算了一下,然後對他如此說道。

弘暉哥哥卻不知想到哪裡去了,紅著眼睛重重點了點頭,答應很是決絕。

我對此有些擔心,托我那個信道破哥哥去看看長兄,破哥癱著臉卻暗含擔憂地去,板這一張無語棺材臉回來,淡淡道:“不必擔心他。”

我對此還有些疑惑,知道從破哥這裡也問不出什麼了,於是自己親身上陣,去了長兄那裡。

正見長兄坐於書案前靜心讀書,一旁還有未乾透墨漬,素白軟宣上書讀書感悟,簡單地分為:為人、計謀、待人三大塊。

更為複雜我不想多加贅述,隻是從此弘暉哥哥愈發出挑了,簡直成為了京中王府世子中典範,榜樣人物。

成為了大家口中,彆人家孩子。

而我,仍然是一個混吃等死……不,是一心向佛小混蛋。

額娘就是這樣說。

後來,我嫁給了烏雲達賚,這裡頭波折說起來有些好笑,總歸不過是英雄女勇救美男子故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隻要一想到烏雲達賚看向我時暗帶欽佩目光,我感覺練武都有力氣了呢!

終於有一天,重劍滿足不了我了,我向師父申請,對她說:“師父,我想換一個更俊武器,比如:開山斧、混金鐺……”我說了一連串武器名稱,師父冷臉險些端不住了。

最後,她深深看了我一眼,對我說:“可以,去和你嫡額娘說。”

我一下子沒有了期望,因為我知道,嫡額娘是絕對不會同意。

她能容許我修習重劍已經是法外開恩,並且是瞞著阿瑪悄悄行事了,等到阿瑪知道時候,一切已經塵埃落定,我已經適應了重劍,耍不起那三尺青鋒。

於是,我和那些話本子裡俊要命武器便此生無緣了。

何以解憂?唯有抄經。

啊,今年我三十五了,我家蘿卜頭滿地跑,我家小世子已經不會羞到臉紅,我還是那樣想念你們,我開山斧、混金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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