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路(1 / 2)

傍晚,糧草官呂先賢與一名膀大腰圓的絡腮胡大漢勾肩搭背走在小巷裡。

兩人都喝了不少酒,路走得踉踉蹌蹌。

多虧小巷狹窄,兩個人肩並肩,幾乎占滿了整條小巷,偶爾摔倒時候,被牆壁一接,正好接住。

絡腮胡連撞了好幾次牆,卻沒惱,醉眼蒙矓地看牆壁一眼,哈哈笑起來:“哪來的小娘皮,往老子身上挨什麼?”

“小娘皮在哪?”呂先賢抬眼,顴骨處兩坨豔紅,如胡亂抹了胭脂,“老衛,你這時候可不能在這時候逞凶啊,色是那個,刮,刮骨刀,你聽說沒?”

“曉得。我還盼著這次大比能贏,哪能在這時候被掏空身子?”

“能贏,肯定能贏。我給你買的那個糧草,可是邑淶書院流出來的東西,邑淶書院曉得不?”

“那個術士書院,嗝,我就不樂意跟那些術士打交道,手段一套一套的,陰險!”

“術士的手段是陰險,傳出來的東西卻一個比一個好用。我給你的馬用上這些糧草,保它跑得快,力氣足,到時候你想撞哪個撞哪個。”

“那你可不能給其他人用這糧草。”

“給他們的都是普通糧草,這青糧糧草專門留給你們這一旗,夠意思吧?”

“等我們在軍中大比贏了,我再請你喝酒!喝花酒!嗝。”

兩人跌跌撞撞往巷子外麵走去。

巷子外不知道什麼時候立著一片黑影。

他們走到極近處,才看到那黑影身上反射的光,那是盔甲的光芒。

絡腮胡顏色一變,下意識要抽掛在身側的大刀。

隻是他們今天出來喝酒,身側空空蕩蕩,手一摸,完全摸了個空。

呂先賢還沒意識到危險:“老衛,你怎麼不走?腿軟了?還是要放水?”

“衛淩煬,呂先賢。”黑影沉沉開口,“是你倆?”

衛淩煬雙手抱拳:“閣下哪位?”

“解豸衛的,跟我們走一趟吧。”

衛淩煬臉色登時發白,轉頭往後看。

巷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堵住了,借著一點暮色,衛淩煬發現那是帶刀的士卒。

衛淩煬已經認出來了,這正是他們夏南軍管監察的獬豸衛。

呂先賢的酒還沒醒,嘴裡嘟嘟囔囔,問為什麼不走?

獬豸衛不同他客氣,來了兩個人抓住呂先賢的手一扭,將他的手扭到背麵去,直接押著他上了馬車。

大津山下,夏南軍營。

此時正值傍晚,軍中炊煙嫋嫋,藍紫色的天空中依稀能看見星辰,月亮還不見蹤影。

山腳下一排房子中,最大那個院落燭火通明,穿著皮甲的將領不時進出。

每回有人進出,門口兩名手執□□的士卒都會仔細查驗。

呂先賢被人帶過來時,直覺兩腿發軟,喉嚨發乾,乾得他不得不一個勁兒吞咽口水。

他現在就已經完全醒了,路上還尿了兩泡。

嚇的。

衛淩煬與呂先賢被帶進院中,很快就有人押著他們到屋內。

屋內長條案後麵,坐著一個高大的男人。

男人寬肩窄腰,穿著一身收袖將軍袍,長相俊美,最人印象深刻的是他一雙眼睛,簡直像含著兩點寒芒。

人被他一看,簡直像被扒了皮。

衛淩煬在旁邊叫了一聲將軍,呂先賢意識到這是他們的大將軍左行懷後,幾乎軟倒在地。

等稍回過神來,呂先賢強撐著跟著喊了一聲將軍。

左行懷:“這批糧草從何處買來?說罷。”

呂先賢一抖:“將軍容稟,這批糧草就,就是普通的糧草,從種糧戶那裡買的。”

左行懷盯著他,片刻後,淡淡道:“看來不老實。拖下去打三十軍棍,讓他清醒了再說。”

左行懷一聲令下,立即有士卒過來,拖了呂先賢出去。

片刻後,衛淩煬能聽見軍棍打在人身上的悶響,也能聽見呂先賢嘴被堵住發出的嗚嗚慘叫聲。

左行懷微抬下巴:“你來說。”

衛淩煬冷汗涔涔,磕了個頭,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左行懷從桌上拿起一罐東西:“就是這個糧草?”

邊上立著的侍衛將那罐東西遞給衛淩煬。

衛淩煬打開罐子,仔細嗅聞裡麵的糧草,又嘗了嘗,之後肯定道:“回將軍,就是這種糧草,馬吃了之後力氣特彆大,耐力也好。”

“你給馬吃了幾日,可有什麼不妥?”

“回將軍,吃了五日,沒什麼不妥,眼屎、鼻頭、馬糞等狀況甚至相較於之前好一些。”

“馬吃完後餓得快麼?馬可焦躁?”

“都未發現。”

左行懷點點頭,對衛淩煬說道:“你勾結糧官,試圖作弊,破壞軍中大比,罰你四十軍棍,傷好後帶隊進山駐守。”

衛淩煬一個長頭磕到底:“屬下領罰。”

很快有人押著衛淩煬出去受罰,換被罰完的呂先賢進來。

這次呂先賢不敢再狡辯,有問必答,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說了出來。

左行懷聽完,對手下說道:“把買的這批糧草退回去。”

左行懷令行禁止,當晚,郡王府收到了被退回的二十五萬斤糧草。

紀衡約收到糧草後,額頭上的青筋都快暴起了。

鬱徵抬手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問左行懷的手下道:“這批糧草可有什麼不妥之處?”

“回王爺,糧草是好糧草,隻是不適合我們軍中,故將軍命屬下將糧草送回來。”

“我們的糧草是整個邑淶郡最好的糧草,為何不適合?”

“回王爺,軍中經費有限,用不起那麼好的糧草。且軍馬對糧草要求不高,吃慣了這種好糧草,日後出去打仗,怕吃不慣普通的糧草。”

鬱徵盯著他。

來人恭敬地抱拳:“基於種種原因,夏南軍營沒法用郡王府的糧草,還請王爺海涵。此次乃是夏南軍毀約在先,將軍說銀錢不必退還,他有空會親自登門道歉。”

左行懷的人來得快,也去得快,匆匆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伯楹在邊上氣得臉色鐵青:“殿下,您聽聽這叫什麼話,他們無非是怕惹麻煩罷了。”

鬱徵臉色也不太好看,不過抬手製止了伯楹的話:“要是換我,我也怕惹麻煩。”

鬱徵轉向紀衡約:“先前讓你們送出去的糧草都送完了麼?”

“都送完了,蓬定縣內,隻要符合條件的,就沒落下。”

“好,這陣子辛苦你們多打聽。”

胡心姝很快得到了消息,趕過來。

他悄悄告訴鬱徵:“左將軍那人最為謹慎,要不然也不可能從五品官庶子爬到一品大將軍之位。”

“他年歲如何?”

“現年二十八。那也是個怪人,年歲這麼大,仍未成家。有人猜他有龍陽之好,可送了那麼多俊郎孌童,也從未見他收下過。”

“聽起來頗為潔身自好,可有什麼愛好?”

“這個打聽不到。倒是他那父親,在他發跡之後曾來投奔過他,被他趕走了,連母親受封誥命時,他也專門上書,將他亡母的牌位挪出來受封,而非還健在的嫡母。”

胡心姝壓低聲音:“他在朝中名聲不好,多虧陛下一力保他,他才爬上今天的位置。”

“名聲差的大將軍才是好將軍。這是個聰明人。”

“你不氣?”

“氣哪能氣得過來?若真生氣,繆鐘海給我使絆子的時候,我就氣死了。”

繆鐘海是邑淶郡現任郡守。

鬱徵與他還未正式見過,兩人已經快公開撕破臉。

胡心姝擔憂道:“左將軍那邊走不通,你這些糧草怎麼辦?”

“不急,再等一陣,事情會明朗。”

胡心姝建議道:“崖塵子道長那麼喜歡這批糧草,你若賣給他,多半能賣出去。”

“邑淶書院才多大?他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