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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琅眼前這個藏書館足足有二十幾個倉庫那麼大,上下一共十六層,每一層都布下各種禁製,防止書籍、玉簡損壞。白琅是從後麵小道進的,一個人也沒看見,快到地理誌附近的時候,她突然聽見爭執聲。

“前輩,這支玉簡是我師尊要的,求你們還給我吧……”細弱的聲音有點熟悉。

白琅在書架後麵,透過各種書籍的縫隙看過去,發現說話的是紀雅之。她麵前站著幾個年輕修者,有明緣司的弟子,也有斷緣司的司緣人,這些人修為都比紀雅之高,最低也是築基。

“你師尊?你師尊是誰?”一個長發男人尖刻地問道。

“裴、裴素琴……”

“呸什麼?你罵我?”長發男人抬手給了紀雅之一耳光,聲音十分響亮。白琅倒吸一口冷氣,捂住了嘴。

紀雅之半邊臉被扇得側過去,黑發微微遮住眼睛,聲音平穩不驚:“前輩,我沒有罵您,我是說我師尊是斷緣司裴素琴。”

那群年輕弟子發出一陣哄笑。

打人的長發男子望向旁邊的司緣人,諂媚道:“巫師姐,你聽過裴素琴嗎?”

白琅繞過去一點,這才看見巫絡也在這群人裡麵。好像她一直跟紀雅之不對付,當初在前往始皇陵的船上她也打過紀雅之。

此時巫絡麵色陰鬱,搖了搖頭道:“裴素琴算哪根蔥,我怎麼知道?”

紀雅之胸口起伏劇烈,白琅看得出她在極力隱忍。

“前輩,鬨夠了就把玉簡還給我吧。”

“你跪下謝罪我便把玉簡還你。”長發男子笑道,“我申如丘向來寬宏大量,從不與後輩計較,你也彆做出這副苦相,免得彆人以為我欺負你。”

周圍陷入寂靜,好像過去了幾百年那麼久,紀雅之跪下了。

年輕弟子們又是一陣哄笑,長發男子露出心疼的表情:“瞧瞧啊,雅之,你行這麼大禮做什麼?雖說我是前輩,卻也長不了你幾歲,下回見我就不必跪拜了。”

要是周圍再靜點,白琅估計能聽見紀雅之咬碎後槽牙的聲音。

“喏,你要的玉簡,下回可彆亂扔了,幸好有我給你撿回來……”

“不是我扔的,是你們搶的!”

長發男子臉色驟然陰沉下去,過了會兒,他又慢慢恢複了疼惜的笑容:“雅之是瘋了罷?這是我幫你撿回來的,不要跟人亂說,明白嗎?”

紀雅之跪在地上,狠狠瞪著他。

長發男子將玉簡遞出去,紀雅之伸手接。在她指尖觸到玉簡的那一刻,長發男子鬆手,玉簡落地碎了。

這裡的玉簡上都有禁製,不會輕易被打碎,肯定是那個長發男子催動真氣弄碎的。

白琅抬手就把一張風符貼在書架上,然後繞去對麵,把另一個書架也貼上符。書架有兩米來高,裝滿了玉的、竹的、銅的厚重典籍,她輕念法訣,符籙化作厲風吹動書架,書架打破禁製直挺挺地朝中間壓了下去。

紀雅之跪在另一個書架下麵,震驚無比地看見前頭兩側書架忽然朝中間壓下,將那群還在放肆大笑的人掩埋了。

白琅趁這個當兒把玉簡碎片全掃入袖中,然後拉起目瞪口呆的紀雅之就跑。紀雅之邊跑邊回頭,正好看見不知道誰被銅書簡割斷了手,血流一地。

跑了不知道多久,一路爬至藏書館頂樓,白琅終於能停下來喘口氣了。

“你……”紀雅之看見是白琅,立刻破涕為笑,“你又救我一次。”

白琅手撐著膝蓋,抬眼看她:“他們為何總是跟你過不去?”

紀雅之歎了口氣,將事情一一道來。

萬緣司弟子分為兩種,一種職位較高,均是從十絕境受舉薦而來。另一種職位較低,大部分都是散修或者普通小門派來的弟子。

紀雅之的師父裴素琴是從靈虛門紫陽道場受舉薦而來的,本來應該直接登高位。但無奈來這兒的時候尚未結丹,司命不許她掌緣簽,隻讓她拿了玉簽去斷緣司下層曆練一番。周圍那些普通弟子看見她心裡就泛酸水,但明麵上又不能拿她怎麼樣,隻好欺負紀雅之出氣。

“就因為這個?”白琅不解,“裴師姐是大門派出身的,那些人不該好好巴結她嗎?”

“不是沒巴結過……”紀雅之歎了口氣,“師父比較高冷,不近人情,那些人很快就發現就算巴結她也不會有什麼好處。”

白琅質問道:“那他們踩你就能得了什麼好處嗎?”

“至少他們自己心裡舒服了。”紀雅之說這話的時候沒什麼表情,但白琅還是聽出她挺不高興的。

“你師父知道嗎?”

紀雅之搖搖頭:“她前些日子一直在突破結丹,我怎麼會跟她說這些。”

之所以瞞著裴素琴,一來是怕她衝動之下傷人,觸犯司裡規定;二來是覺得她修行真的不容易,不能讓她分心。

“謝謝你了。”紀雅之歎息,“我也沒有什麼能報答的……對不起。”

白琅把玉簡恢複了,然後交到她手裡:“你該跟裴前輩全部說清楚的,她很在乎你,越晚知道,對她的傷害也就越大。”

她記得在船上,裴素琴抱著紀雅之療傷,神色間的焦灼痛苦掩都掩不住,好像傷的不是徒弟而是她自己似的。

紀雅之整理好儀容,將玉簡帶回去給裴素琴。白琅則走下樓,到剛才她推倒書架的地方。

這裡已是空無一人,徒留一地狼藉。她將兩邊架子扶正,然後把地上的書和玉簡都拾起來,碎了的都恢複好,再一本本放回去。她發現有本銅書上沾了血,還以為自己砸死人,差點跑去自首。不過後來回想一下,當時書架下麵的都是築基修為,應該沒可能被砸死吧?

“藏書館已經關了,為何還在此處停留?”

白琅差點被背後的聲音嚇得靈魂出竅。

她回頭一看,發現有個穿土灰色布袍的嚴肅男人站在後麵,手裡抱了幾卷書。這人看起來比她還窮酸,布鞋布袍布條,還背了個大布口袋。若不是修為高深,儀態威嚴,恐怕去路邊擺個碗都有人給他扔錢。

白琅被他瞪著,立刻感覺自己做了虧心事:“我、我來借書,馬上就走。”

“什麼書?”

“龜、龜山地理誌……”

那個男人皺了皺眉,白琅一顆心瞬間提起,她眼尖地瞄到他手裡那幾卷書的名字。

“啊,對,就是您手裡這個!”

“這幾本我暫時要用,你以後再來借吧。”布袍男人抬腳要走,“閉館時間已經到了,趕緊出去。”

誰知道他是借一百年還是兩百年?孔慎還約了七日後見麵,若是沒找到鳳紋圖,他們要拿頭開龍山界門嗎?

白琅心裡急得很,脫口而出就是:“前輩,我能跟你一起看嗎?”

“……”

“……”

白琅好想把舌頭咬掉。

最後她挨了那男人一記白眼,灰溜溜地空手而歸了。

到庫房,她一進門鐘離異就問:“為什麼你借個書要這麼久?”

白琅本來就氣,聽他這麼問更沒好臉色:“有位前輩把書借走了,我找了一圈也沒個副本。”

她沒提紀雅之的事情。

鐘離異見白琅確實很累,隻得好聲好氣地哄她:“本來是不想跟你說的,不過看你心情不好……要不然休息一下吧?孔慎今夜在猜月樓宴客,也邀了你,你要不要去?”

“因何宴客?”

“明笑身體康複。”

“……”白琅感慨,“他們倆是真愛啊。”

頓了頓,她又說:“我還是不去了,累得要死,讓我睡會兒吧。”

“你可以問問他有沒有龜山地理誌啊。”

白琅歎了口氣,肩膀垮下去:“收拾東西準備動身。”

說是“收拾”,其實白琅就是在懷裡揣了麵鏡子,鐘離異就是戴上了麵紗。

兩人到猜月樓門口,被負責迎客的魚雙雙攔下了。

她滿臉煩躁地跟白琅說:“姑娘,上回給你一塊通行玉佩,你可不能蹬鼻子上臉。今夜樓主宴請貴客,我們不開張,請你回吧。”

白琅準備跟她解釋,但鐘離異直接把孔慎給的半月玉玦甩到魚雙雙臉上:“礙眼,快點讓路。”

魚雙雙滿臉惶恐地把他們放進去了。

“你是強盜嗎??”白琅壓低聲音說。

“什麼強盜,我拿她什麼東西了嗎?”鐘離異把玉玦收回去,告訴白琅,“有些人你不給她點顏色看看,她就不知道什麼叫尊重。”

白琅怔了怔,又想到紀雅之。紀雅之就是因為一直這麼忍著,那些人才會變本加厲,得寸進尺。很多事情真的沒辦法憑一張嘴解決,修道界說到底還是用拳頭說話的。

“想什麼呢?”鐘離異斜眼瞧她。

一口氣走上九樓,她連句話都沒有,鐵定是在想心事。

白琅歎了口氣,正想跟他這個經驗豐富的前輩談談,結果一抬頭就看見個有點熟悉的身影。

“前輩,你把鬥笠借我用用!”她一把揪住鐘離異的腦袋,“前麵有個人我在萬緣司見過。”

鐘離異拚命掙紮:“你瘋了?給你用,那我拿什麼擋封印?”

前麵那個穿布衫的男人在一眾花枝招展的男妖女妖間顯得格格不入,他就是白琅之前在藏書館見過,還搶先借走龜山地理誌的人。

“白姑娘?”孔慎的聲音也從後麵傳來,他吸引了廳內所有人的目光。

眼看那個嚴肅男人也要回頭了,白琅一把撕下鐘離異後腦勺位置的黑紗圍在臉上,鐘離異氣得直冒煙。

“幸好我臉小。”白琅嘀咕一句。

“白姑娘臉上這是?”孔慎走過來,疑惑地問道。

明笑站在他後麵,規規矩矩地給兩人行禮。廳裡其他修道者見此都萬分驚訝,因為明笑是猜月樓主的影子,在樓中隻服從於樓主一人,很少見她對其他人如此敬重。

“我……不喜見生人。”白琅悶悶地捂著臉。

孔慎恍然,又高興又擔心地說道:“若是不喜見生人,你可以不必來的。”

“聽說明笑身體恢複,我想來看看。”白琅飛快地抬頭看了他們一眼。

明笑臉上閃過一絲喜悅,她說:“謝謝白姑娘擔心,您明明不喜見客還特地為我而來,明笑實在是受寵若驚。”

孔慎想了想:“我為你們準備個僻靜的單間吧,正好有個人可能要加入龜山之行,我想安排大家見一麵。”

他拍了拍手,明笑應一聲“是”,然後帶著兩人往裡走去。

到單間剛坐下沒多久,一扇扇拉門又被打開,外麵走進來的居然是布衫男子。

“這位是萬緣司百工司總務孟嶼。”明笑介紹雙方,“這位是天殊宮白姑娘和她的同伴鐘離,兩位先談著,樓主需要見幾位賓客,稍後就來。”

明笑走後,房裡一片死寂。

孟嶼正襟危坐,視線在白琅和鐘離異之間徘徊。

良久,他冷哼一聲:“魔宮涉足仙境也罷,如今都把手伸到萬緣司來了?”

白琅怕他認出自己聲音,隻好掐了下鐘離異。

鐘離異“嗷”了一聲,清清嗓子道:“白姑娘是為一樁舊事前往龜山金母秘藏的,並不想與萬緣司扯上關係,也不是貪圖秘藏內的寶貝。”

孟嶼眉頭微皺,額上刻出個清晰的“川”字:“舊事?”

“準確的說,是一位故人。”鐘離異把那塊帕子拿出來,誠摯地說,“白小姐想知道故人為何要贈此物,又為何要繡上龜山金母洞府,僅此而已。”

孟嶼臉色稍稍緩和了一點,看著白琅說:“為一方帕子就不惜跨越三千界來此……此物是您的戀人所贈吧?”

“是……”鐘離異“是”了半聲,又想起來他是替白琅答,連忙說,“是一位摯友所贈!”

孟嶼臉色更加和悅:“原來是重情義之人。”

白琅眼見他們越扯越遠,連忙湊到鐘離異耳邊說:“你問問他能不能把書給咱們。”

鐘離異咳嗽一聲,問道:“道友,你為何加入龜山之行?”

孟嶼麵色微沉:“我是應孔慎邀約而來。”

原來孔慎和孟嶼是相識多年的老友,這次孔慎在寒潭吃了虧,隻好找到孟嶼,讓他設法帶路。孟嶼在百工司擔任總務,也算萬緣司高層。龜山金母曾任司命,他在萬緣司應該找得到不少內部秘聞。

鐘離異把關於“龍山”的猜想跟孟嶼一說,孟嶼大驚:“枉我萬緣司弟子在龜山來往千年,卻不知原來秘藏是在龍山之中。白姑娘真是旁觀者清啊!”

鐘離異趁熱打鐵,又進一步提到龜山地理誌。

孟嶼忙道:“沒問題,我今日正好把它帶來了……”

“老孟,你把什麼帶來了?”孔慎的聲音遠遠傳來。

“我帶了龜山地理誌。”

拉門一扇扇打開,身披紫色雀翎紋長袍的孔慎快步走到桌邊坐下,舉杯暢飲:“好好好!我可被外麵那些人給煩死了,不提煩心事,喝酒喝酒!”

鐘離異拒絕:“白姑娘和我就不喝了。”

明笑也不喝,最後孟嶼和孔慎開始互相瘋狂勸酒,幾輪下來白琅都能看見孔慎那袍子上露出真孔雀翎了。

正如孔慎自己說的,他酒量不太好。

他一邊打嗝一邊說:“對了,白姑娘,你之前指點我沿水脈開九個洞,這九個洞到底開哪兒啊?”

白琅受不了酒氣,強忍著道:“龜眼兩個,龜足四個,龜背一個,龜尾一個,龜.頭一個。”

孔慎迷迷糊糊地問:“最後那個是……是什麼來著?”

“龜……”

鐘離異一把捂了白琅的嘴:“可以了,你現在說的他也記不住。”

孔慎醉眼朦朧,瞳孔泛著一點點紫色,袍子已經徹底化作雀翎,翎羽上的眼睛圖案像真的眼睛一樣到處亂轉。他忽然湊到白琅麵前,離她不到一指的地方問:“再說一遍嘛,我想聽你再說一遍。”

鐘離異終於忍無可忍地把白琅扯開了:“先走,這家夥醉了。等明早非得讓他跪在上人門口謝罪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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