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1 / 2)

第54章

窗紗輕輕搖曳, 夜色一片朦朧, 窗外牆下, 四個小人的影子輕輕鋪灑在地麵。

他們安靜地聽著小溪的聲音。

每個人都想了很多很多。

他們都知道莊溪不能說話, 但在遊戲中,小溪是能說話的, 獨有的音色,潺潺溪水,能和月光交融。

他在沒失聲之前, 聲音就是這樣的嗎?

禮禮想到了他穿著裙子在窗戶縫隙中看到的一抹月色。

澤澤想到了他在山洞中窺見的山下草屋升起的一縷炊煙。

洋洋想到了在門縫偷看到媽媽給孩子洗頭時的溫柔一笑。

遠遠想到了被趕出家門時伸向他的一雙年老之人的手。

躺在床上的小人, 想到了他被接走時, 一幕幕褪去的山野。

無數個夜晚, 汽車駛過,倒退而去,山野上麵爛漫的鮮花變成一滴滴血水, 鮮血猙獰奔向他坐的汽車, 又如潮水般無情的退去。

那曾是他最懷念的,帶著草木氣息的一幕, 畫麵裡的生機注入他枯竭的身體,他便不再是行屍走肉, 有了力量繼續行走。

後來, 那成了他最恐懼的,草木氣息不再, 變成血腥氣淹沒了他。

現在, 有一雙輕柔的手, 一道舒緩安心的聲音,重新喚醒了沉眠的花草樹木,他們破土而出,帶著自然蓬勃的力量,蓄力、發芽、生葉、開花,一瞬間全部綻放。

鳥語花香,欣欣向榮,陽光灑落,萬裡晴空。

人造就的陰冷血水,在自然的生命力麵前不堪一擊。

人有千般難萬般苦,有人死有人殘,我想和你生活在某個小鎮。

我想和你生活在這個小鎮。

小鎮不缺陽光,沒有紛擾,還有滿山的花草。

【禮禮心情值+5。】

莊溪放下手上的書,彎著眼睛笑了。

雖然小人還是沒睜開眼,但他對外界有反應了。

有反應就好。

關上窗戶,拉上窗簾,小溪悄悄從房間裡出來。

剛打開門,就看到四個小人四散著離開。

確實不稀罕看明明了,可每次小溪來跟明明說話的時候,四個小人如果在家,一定要偷偷在牆角聽。

他們跑得太快了,小溪一個都捉不到。

站在門外稍微猶豫了一下,小溪走到遠遠的門前,敲敲門。

“進。”

遠遠沒來給他開門,小溪推開房門,看到遠遠正坐在輪椅上,盯著自己的腿看。

小溪走到他麵前,“遠遠。”

剛才還在偷聽他給明明讀詩,現在又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也不全是假裝。

遠遠是真的有點奇怪。

以前兩個人在一起,都是遠遠帶動話題,現在他不怎麼說話,莊溪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小溪從遠遠身側,走到他麵前,向左邊移動一點,再向右邊移動一點,看看遠遠。

遠遠的手覆在輪椅扶手上,暖黃的燈光也遮不住的冷白,這雙手看著好看,像是精心雕琢的藝術品,看不出是一雙拿著石頭砸得滿是血的手,手裡蘊藏的力量難以想象。

現在這雙手不是放鬆的狀態,握住扶手的力量很緊。

和他的臉一樣,是略微緊繃著的,遠遠眼神和以前不一樣了。

當一個人的眼神變得不一樣時,眼睛好像也不一樣了,眉毛也不一樣了,眉宇之間的氣韻更是不一樣。

夾著很東西,他刻意收斂,不想將人淹沒,也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

幸好遠遠沒有盯著小溪看,莊溪在遊戲外麵,視線從遠遠的眼睛上移開。

小溪怔怔地,輕聲開口,“遠遠,下次攢夠了錢,給你治腿好嗎?”

遠遠:“好。”

隻是如此簡單的一個字,莊溪又愣了一下。

他找的話題就這麼結束了。

遠遠以前不是不想先治療的嗎?小小的疑惑在心裡住下。

小溪:“好,那下次給遠遠治療腿,遠遠就可以正常走路了。”

他呐呐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遠遠看他一眼,手指在扶手上滑動一下,“一隻腿跳來跳去,確實滑稽可笑。”

小溪搖搖頭,急忙說:“不可笑,遠遠很厲害。”

遠遠深深看向他,眼神深遠複雜,帶一點寒涼,莊溪莫名緊張,咽了一口口水。

他以為遠遠要說什麼,屏息以待,沒想到遠遠看了他一會兒,便收回視線,“嗯。”

外麵的蟬鳴和風聲更清晰,窗紗被風吹動原來也是有聲音的。

□□靜了。

小溪的一雙腳不知道該怎麼放,“那遠遠早點睡吧。”

撂下這句話,小溪低著頭向外走。

走到門口時,好像聽到蟬鳴中夾雜了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

小溪停了一下,他轉過頭,坐在輪椅上的遠遠麵向他。

“季清遠死了是嗎?”

風忽然又邊大,窗紗在遠遠身上被風遠遠地揚起,輕紗的尾巴差點落在遠遠的頭上。

遠遠對此毫無說覺,或者這些都影響不到他,他問得平靜,是問句,裡麵的肯定成分頗多。

莊溪心裡一頓,手指跟著懸在屏幕之上,敲不出任何字。

他現在站在門口聽遠遠問,“季清遠死了是嗎?”

順著時間的脈絡向後推一點,遠遠撕碎了林上將的照片。

繼續向後推,遠遠說林上將是最帥的人。

再向後推,遠遠說,雖然他忘記了,但他一定是個軍人。

時光繼續向後,他和梁森一起走到學校門口,學校門口巨大屏幕上,什麼公告都沒了,隻有一個穿上將服,手握軍刀的人,他冷白遒勁的手旁邊,有三個字,季清遠。

全星係悼念的,死在戰場上的上將季清遠。

推到最開始,他剛玩《藍色小鎮》,遠遠剛來到小鎮時,在小溪盯著他的手看時,他心裡得意,說他的手被評為全宇宙最想舔的一雙手。

那雙手現在正緊緊地握在輪椅的扶手上,青紫色的毛細血管若隱若現,裡麵的血液還在流動,悄無聲息,冰冷。

莊溪縮進薄被裡,打開光腦,搜索“最想舔的一雙手”。

星係人民總樂忠於各種各樣的評選,這種活動總能引起全民狂歡,不止是臉,臉上的五官也會被細化,最蕩魂的眼睛,最想吻的嘴巴,身體各部位也是一樣。

搜索最想舔的一雙手,屏幕上出現很多流量明星的手,粉絲把他們吹成神仙手,但沒有那個圖片下會出現“全宇宙最想舔的一雙手”,大家好像小心地規避著,隻有一個人的照片下會出現。

——季上將的這手啊,可以素手撕蟲族,擦掉血又能端起清茶,氣定神閒地落座上位與你交談。

——你們看到了嗎?連軍部大閱直播,季上將的手都有特寫,時長感人。

——看到了!不管是行軍禮還是喝水,就連季上將坐在那裡,手安安靜靜地放在身側時,攝影機都要抓出來,看這裡【視頻】。

莊溪點開那個視頻,視頻中的人一身軍裝,身邊圍著不少人。

聯邦軍裝是深藍色,職位越高,顏色越深,到了上將這位置,已接近於濃墨般的黑色。

上戰場的軍人們膚色普遍偏黑,而他卻是一種冷白,聽說是遺傳了母親,連陽光也改變不了的基因。

冷白和濃鬱的黑,矛盾對峙,刺激著每個人的眼睛。

在上場前好幾個人在為他整理軍裝,佩戴軍功章和上將勳章,他推開即將貼到他身上的人,自己將勳章彆在肩膀上。

黑色冷硬的勳章和他的手契合無比,被隨意地彆在肩膀處,雙手移到領口,整理修長脖頸下的領口時,似是注意到了鏡頭,側臉看過來。

又高又冷的山巔上一抹雪,融在他眼裡,既清且寒,足以刺骨。

手上還握著領口,虛握手中好像不是領口,而是人的咽喉,那隻手的一根手指隻需輕輕一按,指尖磅礴的力量就能致命,鮮血化成血霧,加深軍裝的顏色。

這就是入選照片,過去一年了,不少人對這雙並不是傳統意義上好看的手還瘋狂癡迷,即便他危險如刺刀,也有前仆後繼地人來刀尖舔血。

——為季上將舔掉指尖的鮮血。

——最危險,最致命,也給我最大的安全感。

——對,看到我便安穩,知道有人給我撐起太平盛世。

——現在沒有了。

“季清遠死了嗎?”遠遠平靜的話語在耳邊響起。

莊溪攥緊被角縮進被子裡。

遠遠他記起理清所有的事了。

他最初那個荒謬的猜測是對的。

如果有一天,他知道自己死了,不複存在於這個世界上,能平靜地問出這樣一句話嗎?

遠遠心裡是怎樣的。

莊溪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遠遠,遠遠話變少,莊溪確定他的身份後,麵對遠遠多了一層拘束。

沒想到遠遠看著好像又變成了原來的遠遠,那天晚上那句話隻是莊溪在做夢。

莊溪一整夜沒睡好,天剛蒙蒙亮就醒了,還不到吃早飯的時候,莊溪在床上翻個身,登入遊戲。

天光乍泄,本該是最安靜的時候,小鎮裡傳來打鬥聲。

禮禮坐在自己窗口,一邊整理頭發一邊向外看,心情看起來很不錯。

澤澤長身玉立,認真“看”向和以前一樣,似乎哪裡又有些不一樣的打鬥。

毫無疑問,又是遠遠和洋洋在打架,洋洋的喪屍啃對遠遠失效後,在打架時就落了下風,一開始還能憑借堅硬無比的身體支撐,越靠後越抵抗不住。

按說後麵,打架後半段,應該是單方麵被遠遠虐打,可現在卻勉強能回手。

莊溪看了一會兒,遠遠好像在放水,不知道他是想教洋洋打鬥技巧,還是把洋洋當成了練手沙袋,每日一練。

當然,最後洋洋還是被遠遠一腳揣飛了。

在小溪剛來不到三分鐘的時間裡,被踹都小溪的方向,撞在小溪身後的樹上。

遠遠的視線自然地跟過來,經過小溪,緩緩落在洋洋身上。

洋洋從地上爬起來,惡狠狠地:“你等著!”

遠遠:“嗯。”

洋洋氣衝衝地,“你有病!”

遠遠:“你不也剛從醫院出來沒多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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