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華貴的綃紗帷幔在被扯拽後,也重重墜落。
任誰都再看不清,那華帳中的影影綽綽。
******
裴鳶和司儼歸宮時,正值黃昏傍晚之際。
而現下,卻到了闃然無聲的夤夜。
待一切終畢後,她一直枕在男人結實的臂膀上,卻並沒有入睡。
司儼卻睡得很沉靜,他濃長的鴉睫垂於眼瞼,給人一種勻淨無疵的清俊之感。
而男人即使處於熟睡中,空著的另一條臂膀卻仍在稍顯霸道地禁錮著她。
女孩努力地抬了抬他的手臂,半晌之後,方才艱難地從他的懷中鑽了出來。
裴鳶強耐著小身子上的各種不適,躡手躡腳地下了華榻,她不想擾醒司儼,也不知該如何麵對處於清醒狀態下的他。
美人兒踩著木屐,輕薄又柔.軟的荷色褻衣迤邐曳地,待站守在外的女使三人聽見了那些窸窣的聲響後,便見裴鳶已從內殿走了出來。
女使三人都知裴鳶不久前才剛被殿內的君王幸完,美人兒的麵上也因而猶存著淡淡的緋暈,眉目間的嬌嫵亦是更甚。
絳雲這時恭敬問道:“殿下要用些菜食嗎?奴婢這就派人去為您提膳。”
裴鳶搖首,嗓音溫柔地回道:“我先不用了,我想一個人靜靜。”
說罷,她正要往書房處走,可步態卻因著身上的不適很是虛浮。
采蓮和采萍見狀,忙走上前去攙了她一把。
待將裴鳶扶到了書房處後,她便讓女使三人駐足,自己則隻身進了裡麵,隨即便用小手支開了書房內的落地懸窗。
浮雲靉靆,月華如水。
窗外的不遠處種著一小片紫竹,待初夏的夜風輕拂竹葉之後,亦不時地發出颯颯的瑟鳴之音。
美人兒漸漸闔上了雙眸,靜靜地感受著那些柔和的夜風拂過她麵頰和手背時的觸感。
司儼予她的那抹銳利的痛,也並未從身上消弭。
裴鳶複又睜開了雙眸。
拋開今日她與司儼並未發生爭吵的衝突不說,她近日因為努力,而收獲和擁有的一切,若要放在以前,她是連想都不敢想的。
無論是去謙光殿聽政,還是去同一個能力極強的女官競爭。
且為了使宮人信服,她還要主動同人爭奪權利。
若不是有司儼在她身側陪著她,耐心地去教她,她肯定不會有膽量去做,也會束手束腳,怯懦至極。
雖說裴鳶是被家人嬌養寵慣大的孩子,可她卻也對自己識得很清。
她沒尋常貴女有心機手段,若她真嫁給了太子,也定是鬥不過東宮的那兩個良娣的。
更遑論,她還很是排斥太子閼臨的靠近。
實則裴鳶知曉,無論是母親班氏,還是姑母裴皇後,她們的手上也都是沾過人血的。
她的身份既是擺在那兒,就算夫君不是太子或司儼,她要跟的男人也定會與殺伐二字離不開。
她今日無法做到殺鹿,也無法邁出這一步,卻也知道自己早晚都要成為那樣的女人。
否則,她隻能靜等著被人害死,也無法幫扶到自己的夫君。
女孩正這般想著,卻覺身後驀地一重,隨即便發現,司儼不知何時走進了書房中,亦將高大的身軀覆了上來。
她的小身子也因而,變得溫暖了許多。
裴鳶在男人的懷裡發出了極小極軟的嗚嗯之音,因著適才的那些影影綽綽,她隻覺司儼就像是在她的身上做了標記一般。
他一靠近她,她就平白無故地軟了身子。
——“你這樣會著涼的。”
司儼的嗓音依舊低沉,卻透著極其罕見的慵懶和饜足。
他將懷中小人兒的身子板正後,複對她低聲叮囑道:“今日我忘了…我已經讓女使熬了湯藥,辛苦你再飲一次。”
小姑娘聽到這話,小臉兒霎時便紅了。
司儼見此淡哂,複將懷中嬌軟的美人兒擁緊了幾分,他親了親她的額側,複又低聲問道:“還疼嗎?”
裴鳶聽罷,更覺羞赧萬分,便用小手輕輕地推了推他。
可這些氣力對於司儼而言,便同撓癢癢似的。
司儼並未鬆開裴鳶,複淡聲道:“我抱著你回去罷。”
裴鳶卻輕聲喚住了他:“夫君~”
“嗯?”
女孩赧然地垂下了眸子,小聲回道:“我今日……”
“……今日是我做的不好,我有些太過心急了。”
司儼的嗓音溫沉如故,又恢複了女孩最喜歡的溫柔模樣。
裴鳶卻在男人的凝視中,頗為鄭重地訥聲道:“但是夫君…我日後會更努力的,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實則,驅動她無畏地做這一切的根源,便是司儼這個人。
他便是她的動力,因為有他的陪伴,她才能變得勇敢,也不會再對未知的一切充滿恐懼。
若她是仍掩於泥地下的蓬草,那麼司儼於她而言,便是她的煦日陽光。
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在拚儘全力地向陽生長。
司儼仍凝睇著小姑娘怯生生,卻又稍顯堅定的小臉兒,卻一直保持緘默,並未回複她的言語。
隻將大手置在了她纖瘦的右肩上,隨即,便將其緩緩地往下移了數寸。
美人兒的肌膚細膩如雪,後肩的那處,仍在怒綻著一朵灼紅鮮豔的扶桑花。
他微微俯身,在女孩驚詫的目光下,輕輕地吻了下她的胎記。
蠱印既是未消,那便說明,他仍未對裴鳶情根深種。
情根深種並非是普通的喜歡或愛意,它同尋常的男.女情.愛不同,而是一種很深很重的感情。
司儼也不知,情和愛到底是謂何物。
他自小活到現在,做任何事都是輕而易舉,旁人覺得困難至極的事,他卻覺得過於簡單。
於司儼而言,這世間的一切,都無難事。
且自母親翁氏去世後,他的身側也再無值得在意的重要之人。
但無論如何,裴鳶已經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也是他最在意的人。
司儼不再忍心讓裴鳶孤單地活在世上,也怕她會變成一個可憐的小寡婦。
雖然他為防不測,依舊會將裴鳶培養起來,讓她有著獨自麵對一切的能力。
但他也會在僅剩的兩年中,努力地去解蠱。
他想陪著裴鳶這個小姑娘,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