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司儼的麵龐離她極近。
從裴鳶的這個角度看,隻覺他的五官看上去是愈發精致。
男人的懸鼻高挺英雋,眸黑而沉靜,卻又似深潭般望不見底,且其內亦在暗湧著不明的可怕情愫。
司儼今日並未從西苑滿載而歸,裴鳶曾聽司冉提起過,她說司儼每每去西苑射鹿時,就算天色已晚,也會讓侍從提燈為他照引前路,直到儘興才會折返歸宮。
且狩獵是司儼為數不多的愛好,他很喜歡這種血腥的殺戮遊戲。
司儼的一隻臂膀仍禁錮著她,裴鳶在下意識地垂眸躲閃著他灼人的目光時,也看見了他那華貴的寬袖上,竟有一小處的顏色比其餘的地方黯了許多。
那處,應該是沾了些鹿的血。
裴鳶適才因著心中的驚懼,暈在了男人的懷裡,可那隻倒在地上的可憐麋鹿應是還未死透,興許那時司儼勒馬向前,又命侍從將那鹿補了幾刀,鮮血也因而濺到了他的身上。
她也隱隱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裴鳶想起,從前在相府中,裴猇總是一副戾氣橫生的模樣,動不動就衝她怒吼,亦或是拿言語來威脅她。
裴鳶一向不畏懼裴猇,且他越凶,她便越同看戲似的,覺得他有些可笑。
裴猇若同司儼一比,便可謂是色厲內荏。
司儼的麵上並無任何怒態,他適才同她說話的語氣也並沒有很沉冷,可他周身散著的那些陰惻氣場,足以讓她怵惕不安,她心裡的恐懼也是愈發深重。
二人既是在這空間狹小又逼仄的馬車中,司儼的一舉一動又都帶著濃濃的掌控意味,直迫得她的那顆小心臟不斷地狂跳。
裴鳶甚至覺得,她都快喘不過氣了。
司儼見女孩仍側著小臉兒,卻並未開口,複又低聲問道:“怎麼不說話?”
裴鳶是真的不知,她到底該同他說些什麼。
待她再度看向了男人時,卻見他已然傾身吻住了她。
裴鳶並未拒絕和躲閃,卻也讓司儼明顯覺出,她沒有平日配合。
——“伸出來。”
女孩的小臉兒不禁一怔。
隨即便會出了男人的意圖。
裴鳶猶豫了一下,還是耐著心中的羞赧,依著男人的命令照做。
司儼這時掀眸看了裴鳶一眼,見她已是淚眼汪汪,卻還是傾身銜住了那寸溫甜,複又漸漸地闔上了雙眸。
男人的吻無比的強勢又霸道,裴鳶被司儼親得很無措,終是萬分可憐地泣了出來。
可她哭得時候,卻是毫無聲息地哭。
馬車之外,已然響起了滂沱的落雨之音。
膘肥體壯的大宛馬亦被大雨驚擾,伴著車輪碾過石地的轆轆之音,不斷地仰頸嘶鳴著。
大地在被雨水潤澤之後,那混著泥土氣息的濕氣也漾入了車廂之內。
西苑位於姑臧的東城,而潁宮則在南城。
這一路雖然稍有顛簸,但是司儼卻一直呈著那個姿勢,毫無傾頹之態。
也不知過了多久,裴鳶隻覺頭腦都有些發暈發昏時,司儼終於鬆開了她,他重新坐回了原處,亦將她抱在了身上。
美人兒的鴉發已變得微微散亂,且那水盈盈的眸子瞧上去,比被他獵殺的鹿還要可憐。
金豆豆也如汩泉般,一顆又一顆地往下掉。
裴鳶正不時地掀眸看著他,眼神無比嬌氣,她顯而易見地難以接受適才發生的一切,卻連半句軟軟的指責都沒有。
司儼見此,墨眸中的殺伐和陰鬱寡淡了些許。
他轉而伸手,為喁喁嬌泣的女孩輕拭著麵上涕淚。
裴鳶現在這副嬌滴滴,又可憐萬分的模樣,自是讓他的心中生出了憐意。
但那些憐意,卻不敵他因獵殺而產生的那些邪祟心思。
此時此刻,他更想在此處將其殘忍地撻伐。
但是司儼卻用理智製止了自己的想法,裴鳶畢竟是王後,若他真這麼做了,外麵的車夫難免會聽到些動靜,他不想讓彆人對裴鳶產生不好的看法。
思及此,男人複又用修長的大掌蒙住了女孩的雙眸。
若她再這麼看他,他真的要忍不住了。
裴鳶嬌美的小臉兒看著隻有巴掌般大,明明他隻是想將她的眼睛蒙上,卻又幾乎將她的整張臉都覆住了。
司儼這時低聲命道:“日後我若吻你,不許再躲。”
他覺,他的掌心也被女孩的眼淚浸濕大片。
“聽到了就回話。”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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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小半個時辰的功夫,一行人的車馬便到抵了潁宮之東的含曜門。
裴鳶一路上一直安分乖巧地待在男人的懷中,司儼也曾命她在他的懷裡憩上一會兒,她雖然依著他的言語闔上了雙目,卻並未真正睡下。
且她也是真的不敢睜眼觀察他的神色,縱是她閉著眼,也能覺出司儼身上的冷厲殺伐未減,氣場還是有些淩厲迫人。
她怕他會像看鹿一樣,去看她。
這時雨勢仍未有減弱的態勢,有數名宦人已經持著巨型鯤持扇傘侯在了宮門的兩側。
裴鳶因著適才的驚駭,渾身都變得虛/軟無力,且連馬車都下不了,最後還是司儼將她抱了下去。
司儼行在雨中,他身著的弁服顏色黯淡如墨,身量高大挺拔,而他懷中嬌小的女孩則身著鮮妍的紅衣。兩人的相貌又都是異常出眾,宮人難免會在暗中多打量了幾眼。
闔宮諸人皆知,這位嬌滴滴的小王後是被他們的君王從上京搶回來的。
再得見今日之景,大有種戲本子中那些梟主和紅顏的故事,照進現實的感覺。
不經時,裴鳶便被司儼抱回了青光殿。
這番司儼和裴鳶再度歸宮後,兩人間的氣場有了微妙的變化,滿殿的女使和侍童都覺察出了他二人的不對勁。
雨水稀釋了司儼衣擺上的鹿血,這殿內華貴藻井下的博山熏爐中依舊焚著柑枳香,而這柑枳香的原料不僅有青枳和溫桲,還混有大量的龍腦和沉香。
這其中再混入了雨水的氣息和那些血腥味兒,頓讓置身其中的人倍感壓抑。
司儼眸色不明,語氣淡漠地命道:“備水,孤要同王後沐浴。”
一眾女使應諾。
實則二人在此之前也經常共浴,絳雲對此習以為常,且在這之後,她們會前往寢殿為裴鳶篦發。
也因而,絳雲便攜著采蓮和采萍侯在了寢殿之外。
三人靜等了半晌,待司儼將裴鳶抱出來後,無人能瞧見她的模樣,隻能看見女孩在被熱水熨.燙後,探出的那兩隻微粉的小腳。
——“都出去。”
幾個女使依著司儼的命令,躬身往後退著步子。
隱約可見司儼隨意持了個錦繡軟枕,將其墊在了美人兒的膝下,隨即地麵便驟響了金葉耳鐺墜地的泠泠清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