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待裴鳶同女使三人從內侍局而出後,見湛藍的天際上雖是豔陽高照,但時辰卻未到午時。
女孩回憶著韋儇適才在堂內的那副悻悻神情,她在同侍丞和侍監忙碌地打理賬務時,竟是都未察覺出韋儇到底是何時離開的。
絳雲這時恭敬道:“殿下,王上這時應該還未從講武場歸宮,您要回青陽殿先憩一會兒嗎?”
裴鳶聽罷頷首,剛欲攜著女使折返青陽殿,卻是驀地想起了幾日前在延英殿發生的那件事。
那個臉上有刀疤的男子,竟是說司儼像她的爹爹!
雖說那個刀疤臉的智力可能不甚太高,這才將麵龐年輕的司儼看成了她的爹爹,但是她回宮後,卻也一直在想著這事。
細細想來,除卻在敦倫**時,她和司儼的相處方式,確實不太像夫妻。
而是像,長輩和小孩子……
思及此,裴鳶的小臉兒稍顯了幾分無奈,便軟聲問向身側的絳雲:“絳雲你說,王上平日待我的方式,是不是很像是長輩待小孩子啊?”
絳雲默了默,亦連眨了數下眼皮。
半晌之後,還是如實回道:“殿下自幼被丞相和班夫人嬌養長大,而您又是從上京遠嫁而來,王上又比您年長了近十歲…所以自會對殿下您更照拂些。”
絳雲雖然並未直言,可話裡話外卻也承認了司儼和她之間的相處方式更像是長輩和小孩,而不太像是一對夫妻。
裴鳶的心情漸變得沮喪。
她自小到大,便習慣了彆人對她的照拂和寵愛。
所以自嫁到潁國後,司儼既是也這般待她,她自是也對此習以為常。
他寵她,她便乖順聽話,就跟孩子予長輩的反應一模一樣。
而她,既是已然過了及笄之齡,便很想讓司儼將她完完全全地當成女人來看。
——“王嫂。”
裴鳶正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卻聽見有人用元氣十足的嗓音喚住了她。
女孩循著聲音望向了那人,卻見司冉竟是站在了她身前的不遠處。
身姿英挺的少女仍穿著一身玄色的袍襖,腳踩卷雲紋靴。
遙遙觀之,便覺其星眸朗目,神情間亦是英氣十足。
縱是經行而過的宮婢知道司冉是女兒身,卻還是禁不住多往這位俊逸“郎君”的身上多瞧了幾眼。
畢竟,年歲尚小的姑娘們,還是最喜歡鮮衣怒馬的少年郎。
待司冉走到裴鳶的身前後,便抱拳對她揖了一禮,複恭敬道:“冉見過王嫂。”
裴鳶也儀態綽約地微微頷首,隨即柔聲問道:“郡主這是要去哪兒?”
司冉淡聲回道:“我要去漸台尋國師鄒信,讓他為我卜上一卦。”
裴鳶微作沉吟,半晌才反應過味來。
在潁國,神醫亓官邈是國師鄒信。
若他暴露了身份,遠在上京且身患重疾的皇帝難免會對司儼興師問罪,也會將亓官邈再抓回上京,為他診治疾病。
——“國師…他竟還會卜卦啊?”
司冉聽罷微微挑眉,那副頗為不屑且帶著些倨傲的神情不禁又讓裴鳶想起了裴猇。
“這國師本就是神職,亓官邈雖然兼任太醫令,但他最大的職責是掌宗祀之事,為潁國祝禱祈福。若放在一千年前,這國師一職便喚作大巫祝,這些祝官須得出身高貴,且血統也得純正。你可彆小瞧這巫祝一職,在一千年前,於各國的君王而言,最重要的官員便是這些神神叨叨的巫祝了。”
裴鳶聽罷,恍然大悟地點了點小腦袋。
實則她對巫祝一職也不算是很陌生,畢竟建章宮中,那蓬萊假山之旁,也住著不少經常起舞祈雨的巫祝。
隻不過,皇帝雖然有些迷信這些鬼神亂力之說,卻嚴禁這些巫祝行巫蠱厭勝之術。
她的父親裴丞相倒是不信這些,司儼貌似也不大信,隻是他的父親,亦是先王司忱卻同皇帝一樣,很信這些星占卜筮之說。
裴鳶每每見到這些巫祝時,也總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便想同司冉一同去漸台,也讓亓官邈給她卜上一卦。
漸台離醫者署很近,且這地可謂茂林修竹,亦有嶙峋奇石無數,倒還真給人一種置身仙境的感覺。
裴鳶耐著心中的好奇,隨著闊步而入的司冉進了漸台內。
——“鄒信何在?”
亓官邈正在檀木案後專注地看著書,待聽到了司冉的聲音後,神色不禁一變。
他身側的兩個小童眉心點紅,模樣都生得機靈又討喜,亓官邈便揚了揚下巴,示意小童出室去迎司冉。
實則這兄妹二人,亓官邈都很畏懼。
司儼的心思太過深沉詭譎,而司冉雖是個少女,性情卻很是暴戾嗜殺。
可這二人,他又得罪不起。
他實在是不願意給人占卜,若他無意間道出了天機,難免又會折壽。
不經時,亓官邈卻見,進內的司冉身旁,竟還跟來了那位嬌滴滴的小王後。
小王後見到他後,還對他甜美地笑了一下。
亓官邈得見裴鳶後,便起身對她恭敬地施了一禮。
司冉已然撩袍坐在了他書案的對麵,語氣不善地道:“還請國師給我卜上一卦,卜我軍的下場戰役,到底是凶還是吉。”
裴鳶這時也乖巧地跪坐在了司冉身旁的茵席上。
亓官邈的麵色卻稍帶著恐慌,卻還是讓小童將占卜的用具都拿到了案上。
卜需用龜甲,筮則要用策。
若無這些器具,亦可用三枚銅錢做六爻之術。
裴鳶在一側安安靜靜地看著亓官邈眯著眼為司冉占卜著。
少頃之後,亓官邈終於卜算出了結果。
司冉凝眉,迫切地問道:“是凶還是吉?”
亓官邈眨了幾下眼睛,恭敬地回道:“回郡主…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