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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鳶成功地逃出瓊鳳台後,卻也不知自己到底能夠藏身何地,小美人兒披散著及腰的烏發,跌跌撞撞地在宮裡胡亂地走了良久。
幸而現下早過了夤夜,這一路上裴鳶也並未見過逡巡的侍從。
瓊鳳台位於潁宮的南闕,裴鳶此前也很少在南闕走動,夜色很濃,既是沒有任何宮人為她提燈,她亦看不大清腳下的路。且她在逃跑的途中,心裡也是異常緊張,還在半途摔了一跤。
最後,裴鳶誤打誤撞地尋到了滿綻著西府海棠的長閣處,潁宮內的花園不少,惟長閣之旁的花園最為大氣疏朗,又不失清新的野趣。
她剛嫁到潁國時,司儼曾牽著她的手,引著她在這華貴的王宮四處參觀過。待二人走到長閣處時,司儼還主動同她提起,說這裡假山所用的湖石,都是先王特意命人從各州各郡尋來的珍奇之物。
她和司儼相處的點點滴滴俱都曆曆在目,裴鳶想到了從前的那些畫麵,卻是顰眉搖了搖小腦袋,隨即便尋了處譬若巒嶂的假山躲了起來。
裴鳶鑽進了其內的洞穴中,她現下有種深深的無力感,隻想尋一處她認為安全的地方獨自冷靜冷靜。
實則她也想過要回青陽殿,亦或是明瑟閣中,但此二地都是她從前同司儼生活過的地方,她怕她回到這些地方後,難免又會觸景傷情。
假山的洞穴內很黑,裴鳶抱膝坐地後,亦不時聽見耳側總有夏蚊的嗡嗡聲。
小美人兒的麵上很快便露出了惶色。
她從前最是畏懼這些蚊子,且她的體質也很吸引這些蚊蟲的叮咬,她在上京和裴猇住在同一處庭院時,相府內的夏蚊就總會咬她,卻從來都不會去咬裴猇。
而裴猇還曾嘲諷過她,說她細皮嫩肉,血還鮮甜,那些蚊子不去咬她又去咬誰。
裴鳶咬了咬銀牙,還是選擇將小腦袋埋在了雙膝中,就算這洞穴既陰冷又有無數的蚊蟲,她還是不想回到瓊鳳台中。
因為這處洞穴於她而言,都要比那瓊鳳台讓她心中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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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如瀉,螢蟲正圍著宦人手中的長信宮燈亂舞。
司儼知道裴鳶是逃不出宮外的,他並不想讓她逃跑的事情驚動太多的宮人,卻也派了近百名的侍從在宮內四處遍尋著裴鳶的身影,這闔宮內的樓宇廡殿數都數不清。
再加上還有許多偏僻無人的角落,若真要在夜裡尋找裴鳶這個身量嬌小的美人兒,絕非是易事。
司儼仍穿著那身沉重的玄鐵甲胄,他一貫是個沉靜自持的人,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很淡定自若。他的臣下甚至一度認為,就算這天即要塌陷,司儼都不會眨一下眼睛。
但縱是知道裴鳶並未逃出潁宮,隻是躲在某處地界藏了起來,司儼還是難得慌了神色。
男人未能沉得住氣,便也同侍從在宮中的各地搜尋著裴鳶的身影。
侍從有條不紊地分頭行動,但是每每回到司儼身側,告知他的情況都是未能尋到王後的身影。
少陽院處無人,青陽殿和明瑟閣內也沒有人。
這些侍從甚至還擾了先王的幾個太妃,連已故馬夫人的珠鏡殿都尋了一圈,卻還是沒能發現王後裴鳶。
“而今隻剩北闕長閣旁的花園,還未細細搜尋。”
“長閣。”
司儼聽罷侍從的言語,複又將長閣二字重複了一遍。他驀地想起,今晨裴鳶倒是想去長閣旁的花園逛逛,但是他卻沒有允諾她。
那處的假山很多,從正麵看是陡峭嶙峋,可是側後兩麵卻總是留有空隙。
裴鳶會不會是躲到那裡去了?
司儼無法確定自己的猜想,因為他知自己豢的這隻小嬌鳶貫是個膽小怕黑的,那些假山的洞穴又臟又暗,她不一定有膽量鑽進裡麵。
這般想著,司儼還是麵色深沉地前往了長閣的花園處,男人在闊步行走時,鐵甲和護臂相互摩擦,所作的鏗鏗之音於夜半聽聞時,讓人倍覺森寒。
裴鳶一直將小腦袋埋在了雙膝之中,她的耳側原本隻能聽見蚊訥和蟬鳴,可不知何時,她亦聽見了那些金屬摩擦微撞的聲音。
她有一瞬間懷疑,是司儼來長閣尋她來了。
但是裴鳶卻不能確定,因為她此前從未見過司儼穿過甲胄。
可那些令人惕怵的聲音卻是離她愈來愈近。
裴鳶隻覺,她身上每一寸的毛孔都於遽然間,微微地翕張開來。
——“屬下在這兒都搜尋過了,確實沒有看見王後殿下的身影。”
裴鳶嬌美的小臉兒頓時便變了顏色,她亦屏住了呼吸,用小手捂住了嘴,不敢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能讓侍從自稱屬下的人,除了司儼,還能有誰?
那些鏗鏗之音逐漸遠去,裴鳶能明顯覺出,司儼一行人似是終於離了此處。
小美人兒鬆了一口氣,決意轉身往這洞穴的裡麵再爬一爬,實則她的膽子還是很小,她剛才離這洞穴的邊緣很近,因為她還是想借些月色,也好有些光亮。
她剛一要動作,小腳卻不小心地踢到了一塊石子。
聽著那石子滾地的轆轆之音,裴鳶眸色一變,她在心中默默祈禱著,司儼和侍從他們可千萬不要聽見這道聲音。
但是,那些鐵甲相蹭的鏗鏗之音,竟是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