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事官是管農事的,他可管不了蟲子長在哪裡,反而要把迪倫抽一頓,告訴他,一定是他的懶惰與汙穢令蟲子生長,讓他快點滾回去捉蟲子,如果蟲害蔓延開來,耽誤了收租,那就等著挨揍吧。
迪倫不敢走,又問:“那我明天還要去嗎?”
農事官被迪倫的領悟能力氣死了,用木棒又抽了他一下,“不用去了!!”
“多謝老爺,多謝老爺。”迪倫跌跌撞撞地跑回去了。
農事官老爺多給了他一天時間,他一定要儘量地捉蟲子。
然後迪倫發現,旁邊份地的人開始仇視地看著自己,他羞愧地低下頭。他知道這是因為蟲子在啃了他的地後,可能會跑到隔壁去,誰也不願意自己地裡有盜枝蟲。
迪倫催促著兒子們,自己手下的動作也更快了,他的腰和脖子在長時間的彎曲下,仿佛發出了痛苦的聲音。
就在這個時候,迪倫發現農事官老爺又來了,他騎在馬上踏過田邊,險些沒有找到迪倫。幸好迪倫沒有在其他更遠的村莊,否則他得騎上更久的馬。
“你這個死豬。”農事官罵道,他下了馬,拿出了一袋子的黃色根莖。
迪倫不認識這是什麼,也沒有注意,他在大聲傾訴,自己已經在儘力了,並拿出了一些死蟲子給農事官看。
“好了,住嘴。”農事官把黃色的根莖扔了下來,說道,“把這些用水煮一會兒,再將水灑在你的地裡。這是男爵老爺吩咐的。”
他含含糊糊地說著,並不提起這樣做是為什麼。好在,迪倫也不敢問。
農事官回去後,被男爵老爺問起了剛才的情形,他也告訴了老爺有一名農奴份地裡長了蟲子,不能去挖溝渠了。
沒想到男爵老爺在問過長了什麼蟲後,就從他交上去的那堆作物裡挑了一種,叫他去挖一些根來,再給農奴煮水灑在作物上。
農事官當時又呆了很久,他隻聽過人吃草藥的,沒聽過農作物也能吃草藥。更何況,這個植物到底是不是草藥,他也說不上來。
農事官平白多了件事,隻好去找那種植物的根莖,可憐當時他當然四處去收集作物,卻不能詳細記清楚都是生長在哪裡,所幸生長得並不遠,他在附近的樹林裡找到了。
接下來,就是煮水了。農事官看著地上的影子與日頭,看著差不多了就讓迪倫把陶罐端下來。
迪倫正在心疼自己的柴,他從家裡搬來了陶罐和柴,這些都是他辛辛苦苦撿的。他停止捉蟲在這裡添柴燒火,可他根本不知道到底有什麼用。
等水涼一些了,迪倫才把它們都灑在份地裡,一罐水,也撒不了太多地方。在迪倫往回走的時候,他聽到了兒子的尖叫聲。
“父親,蟲子,蟲子死掉了!”
什麼?!
迪倫緩慢的動作瞬間變得快起來,他的兒子覺得自己從來沒見到父親跑得這麼快過。他騰地一下就衝了過去,俯身看起來。
是真的,那些該死的盜枝蟲死掉了,還有一些頑強不屈的,也在奄奄一息地逃離他的份地,眼看著命不久矣。
“天啊,我的老天啊……”迪倫的聲音顫抖了起來,翻看著青苗,猛然想起什麼,又到旁邊一看,那些沒有撒過根煮水的地方,蟲子還好好兒的。
迪倫一下子明白了,男爵老爺讓農事官老爺送來的塊莖,是治這些蟲子的!這是什麼神奇的醫術,連蟲病也能治?
“謝謝男爵老爺,謝謝農事官老爺!”迪倫喊得嗓子都要破了,周圍的人都從地裡直起腰看過來,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在迪倫煮水時,他們就很奇怪了,但是礙於農事官老爺還在,都不敢停止手頭的活兒。
事實上,農事官也正震驚著。
原來老爺說得是真的,農作物也能吃草藥汁,吃完蟲就沒了!
可恨他一開始居然將信將疑,這樣的方法,周圍的領地裡都沒有過,聞所未聞!
農事官還要做出有成算的樣子,說道:“我們的男爵老爺,可是大主教的外甥,從東方遊曆回來,他大發善心才給了這些。這個是老爺特彆炮製過的藥,炮製後煮水就能治盜枝蟲了。以後你們誰家裡生了蟲,就到城堡裡來買藥。”
他說著,趕緊把剩下的都收了起來,心想幸好他隻拿了塊莖來,不一定認得出,又隻有迪倫看到,還被他忽悠了一番。
“農事官老爺,我其他的地還沒有撒藥哩。”迪倫可憐地說。
“隻有那一些是老爺善心送給你的,剩下的就要買了沒聽到嗎?用糧食或者耕作日來買!”農事官強調道,“我會拿回去,更加精密地製作藥水,你可以過去買。”
他說完就趕緊走了,腦子裡全是如何說服老爺,讓這個方法歸他一個人來操作。這樣一來,他們家就多了一樣手藝,專門為老爺的地殺蟲。農事官已經暢快地幻想了起來。
現在,他完全忘記自己曾經在心裡如何形容男爵老爺的了:異想天開。
……
農事官回到高地上的城堡,親自將那些塊莖煮成水,不叫任何人看到,然後氣喘籲籲地去找老爺彙報情況。
崔棲潮對這個結果並不覺得奇怪,平淡地道:“那些塊莖和皮都有毒,所以殺死了蟲子,但是人和牲畜吃了卻會生病,得仔細保存。這個春天雨水比較多,蟲子也多了,要讓農戶們小心。”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農事官的臉脹得通紅,搓著手道,“老爺,那麼這樣的藥我們可不能白白給那些農奴啊,也不能告訴他們如何製作,這是老爺賜下的手藝。”
崔棲潮看了農事官一眼,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以後使喚這個人的時候還多了去,得讓他嘗到一些甜頭,“當然,你是我的農事官,殺蟲都由你來負責。往後如果有農奴或者自由民的地裡生了盜枝蟲,就找你要藥水,等到收租的時候,每一份藥水得多交兩碗麥子。”
如果順利的話,到了收租時,兩碗麥子對農奴來說就不是什麼大負擔了。
農事官兩眼發光,也就是說,以後誰的地生蟲子,都得來求他殺蟲,包括其他管事。農事官高聲道謝,恨不得親吻男爵老爺的腳麵。
於是,在農事官的吩咐下,侍從將藥水交給了迪倫,並和他約定,收租的時候要多交兩碗麥子。
相比起麥草被啃光,顆粒無收,這已經是個好條件了,農奴迪倫忍痛答應。在侍從向其他農奴說明長蟲要去報告後,又渾然忘了心痛,大聲說男爵老爺的草藥有多麼管用。
……
這邊,崔棲潮又仔細給農事官講解了一下藥水,除了盜枝蟲,還有粘蟲、卷葉蟲等等,都能被殺死。如果沒有條件煮開水,或者不想浪費柴火,那就把根莖泡上一整天,藥水同樣有效。
事實上,這些黃色的塊莖屬於衛矛科的一種藤木,外表平平無奇,就是隨處可見的藤花,本地人沒有特意給它命名,隻叫它藍花藤。
崔棲潮不太確定它在中世紀的學名,不過衛矛科有好幾屬都有毒性,也能入藥。它生長在東亞的近親雷公藤,紫金藤都是古代農民們的天然殺蟲藥。
農事官聽得更加欣喜若狂,看崔棲潮的眼神大不相同,看來這位可敬的男爵老爺在東方遊曆時搞到真的了。
“喵……”崔棲潮正說著,忽然後頭傳來貓叫聲,連農事官也側目看去。
崔棲潮頓了一下,問道:“小白?”
一隻黑貓從床下鑽了出來,“喵。”
農事官:“……”
小白??他不是很懂了。
崔棲潮走過去一看,小白的兩個兄弟還在呼呼大睡,隻有這隻饞貓餓醒了,他給小白喂了一些乾豌豆和水。
農事官用異樣的眼神看著男爵老爺。老爺們養狗,養馬,喂它們吃東西,那是正常的,但是,這個是貓。
崔棲潮立刻對著小白比了個槍斃的姿勢,小白氣憤地放開豆子,一下倒地,還抽抽了一下。
崔棲潮冷冷一笑,說道:“我正在研究殺蟲藤的劑量與毒性。”
農事官渾身一寒,深深埋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