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二樂章(十一)(1 / 2)

路上行人寥寥, 隻有城市的燈光徹夜不眠。無月之夜,群鳥不飛,四周顯得有一些淒清。

蘇格蘭背上了自己的琴包。

琴包裡放著一把貝斯, 但是不僅僅隻有貝斯, 還有那把狙擊槍。

在結束了今天的任務之後,他原本打算把這把槍放回安全屋, 然後好好休息一夜,明天打起精神繼續應付那些讓人心生疲憊的人和事。

但是格蘭威特的邀約打亂了他的計劃。而且現在可能沒有必要了, 或許他馬上就用得上這把槍——不論是殺彆人, 還是自殺。

用狙擊槍自殺可能不太方便……還好今天他隨身帶了手/槍。

“陰沉沉的,也不下雨。風吹了這麼久,烏雲該散了吧?”司機摸了摸下巴,坐在自己的出租車裡,有一搭沒一搭地抽煙, “真不是一個好天氣。不過等黎明就好了,光明會驅散一切黑暗的。”

“你說的對。”

如果他還能看到黎明的話。

蘇格蘭坐在副駕駛上,突然也有點想要抽煙了。但是現在時間緊迫,沒有多餘的空閒, 讓他用來回憶過去的人生。

“你沒有收到短信嗎?”蘇格蘭突然問道。如果注意他的動作,就會發現, 槍口不經意間對準了司機的方向。

“什麼短信?”司機有點迷惑地看向他。

“沒什麼。”蘇格蘭無聲地調轉槍口,笑了笑,打開車門, “多謝你送我到這裡,今天晚上總是叫你幫忙。”

司機不以為意地揮揮手:“不算什麼, 我的工作就是配合你們嘛。有事再叫我。”

蘇格蘭走下車, 涼風朝他湧來, 沁入四肢百骸的冷意瞬間席卷了他全身。他帶著兜帽,背著他的琴包,走在東京的街頭,像個深夜獨自散步追求靈感的音樂家。

如果琴包裡裝著的隻有貝斯,如果他不是蘇格蘭,那今夜一定是個悠然的夜晚。

其實也不用這麼悲觀——蘇格蘭安慰自己,或許今夜什麼也不會發生,一切都隻是自己想多了。

至少迄今為止,他還沒有收到任何情況不妙的消息。

但是他是個非常敏銳、警覺的人。“不要忽略任何一個疑點;如果你覺得自己有暴露的可能,那麼就相信自己的直覺。”

格蘭威特的試探,還有離開前對方的眼神,都讓蘇格蘭覺得很不妙。

他不相信格蘭威特說的那些月城叛變的話,那就隻能懷疑格蘭威特。

格蘭威特在試探他。

兩分鐘前,琴酒突然給他發消息,詢問他的位置。這種不詳的預感立刻達到了頂峰。沒有任何理由,他直覺地意識到:他可能真的暴露了。

他沒有立刻回複琴酒,而且嘗試著聯係了公安。雖然在緊迫的時間裡,撤離預案未必來得及發揮作用,但他至少可以交代一些遺言。

但是聯絡人沒有響應他,在這個危機的關頭,他和公安斷聯了。

於是蘇格蘭大抵已經明白了。

蘇格蘭決定站的高一點,比如某個天台或者高層,那是更適合狙擊手發揮的地方。如果今天是虛驚一場,那再好不過;假如猜想成真,琴酒或者格蘭威特親自來處理他的話,他不介意臨死前拉個人一起帶走。

手機放在貼身的口袋裡。蘇格蘭按了一下,猶豫要不要再給波本發一條短信。

……不,不是波本,在這個時候蘇格蘭不想用這個代號稱呼對方。

是零,降穀零。

這時聯係零的話,對於對方來說,實在是太危險了。

諸伏景光明白,自己最好不要和零扯上太多關係,這是對那個人最好的保護。

如果不得不踏上死亡,那他最好死的乾乾淨淨。手機必須毀掉——零也好,哥哥也好,同期們、公安的同事也好,不能有人因為他而受到傷害。

諸伏景光曾經設想過很多次,假如自己暴露了身份會怎樣。現在他發現,原來事情真實發生的時候,他很冷靜,因為不得不冷靜。

“看來是不能道彆了,”諸伏景光喃喃道,有點苦澀,“zero……”

下一刻,放在胸口的手機震動起來,嗡嗡的響聲衝擊著他的心臟。

是他遲遲沒有回複,琴酒不耐煩了嗎?諸伏景光拿出手機,卻愣了愣。

零?

諸伏景光接通電話,卻從電話另一端,聽到了粗重的喘息聲。

諸伏景光徹底愣住,兩秒鐘後,他猶豫著問道:“……波本?”

片刻之後,他聽到了幼馴染顫抖的聲音:“是我……景,是我。”

能在這個時候聽到零的聲音,諸伏景光說不上是更擔憂一點,還是更開心一些。

對方既然稱呼自己為“景”,說明對方那邊的情況是安全的,沒有被組織監視,可以說一些外人麵前不敢說的話。

諸伏景光攥緊了手機:“你接到琴酒的消息了?沒關係,我已經做好準備……”

“停下!”對麵的聲音打斷了他,“不要那麼做,求你了……”

降穀零是一個很堅強的人,但是諸伏景光覺得,此刻對方的嗓音裡有一種濃重的悲傷和恐懼,以及千鈞一發、失而複得的慶幸。

諸伏景光閉上了嘴。

“你聽我說,我今天去處理了一些事。”降穀零說道。短短幾秒鐘,他的聲音已經平穩冷靜下來。這種時候,誰也沒時間悲春傷秋。

諸伏景光和降穀零有獨屬於他們之間的默契:兩個人交談的時候,如果說“去出了任務”,那麼指的就是組織的任務;如果說“去做了一些事”,那麼往往指公安方麵的事情。

今天晚上,諸伏景光本就是和降穀零一起出的任務,但是對方收到一條信息後匆匆離去,沒有和他一起撤離。現在看來,應該就是去了公安那邊。

“公安部這邊已經處理好了,你的聯絡人,還有一些內部高層——沒時間細說了,總之,都已經秘密關押了。”

諸伏景光從對方的話中聽出了一種強行按耐著的怒意,不由得呆了一下。

……自家幼馴染今天去乾什麼了?

他剛剛無法聯係上聯絡人,不是因為他被放棄了,而是聯絡人已經被“處理”了?

他暴露的原因,是因為警視廳公安部這條線上,有人叛變,倒向了組織?把他的身份信息告訴了格蘭威特?

諸伏景光隱隱明白了一些,但又有了更多的疑問。

雖然零組對各地公安警察有指揮權,但是無緣無故,零怎麼會突然去調查警視廳公安部?

諸伏景光直覺這裡麵還有其他故事。

“因為有個混蛋提供了情報線索,消息層層傳達了到警察廳,”降穀零猜到諸伏景光在想什麼,有點咬牙切齒,“那個混蛋還親自做誘餌,驗證了舉報的真實性。”

諸伏景光:……

貌似還是個挺複雜的故事。

“這些之後再說,我們隻有一分鐘通話時間,然後我就必須掛斷了。”降穀零快速道,“我已經接到琴酒的消息,要立刻出發去‘處理’你。”

諸伏景光歎了口氣,苦笑一聲:“zero……”

哪怕解決了警視廳的內鬼,也已經晚了吧?

“現在確實很危險,但還沒有到走投無路的時候。”降穀零斷然打斷了他。

他悄然間已經更換了稱呼。

“不能放棄,我們還有機會,蘇格蘭。”

蘇格蘭握緊了琴包的背帶。

“我審問過了,投靠組織的高層還沒透露你的身份。而你的聯絡人是被格蘭威特策反的,和格蘭威特保持單線聯係。”波本聲音沉了下來,冷靜、嚴肅、決然。

警視廳高層是想要拿諸伏景光的身份作為籌碼,與組織交換更多的利益,因此暫時沒有透露。

“而且你叛變的消息,是格蘭威特提供給琴酒的。”

所以這次蘇格蘭身份暴露,要麼是格蘭威特查到了什麼,要麼是叛變的聯絡人向格蘭威特告密,要麼格蘭威特憑空猜出來了蘇格蘭的身份——

總而言之,現在聯絡人已經被控製起來,那麼這次暴露危機的關鍵點,隻剩下了格蘭威特。

“所以,”波本的聲音裡染上了一絲屬於組織成員的冷意,“不如解決掉格蘭威特。”

電話兩端同時寂靜了幾秒鐘。

這幾秒裡,身為幼馴染的兩人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片刻後,蘇格蘭冷靜道:“格蘭威特近一年來聲名鵲起,在組織裡根基並不穩健,可以一試。具體怎麼行動?”

“我剛才說,今天晚上某個混蛋以身作餌,那現在應該到了他收網的時候了。這就是我們可以利用的機會。”

月城嗎?

蘇格蘭愣了兩秒,提出了一個問題:“我明白了,但是,月城知道你我的身份嗎?”

“……應該不知道。”

“那他會配合嗎?我現在可是組織成員,今天晚上剛剛互相開過一槍,”蘇格蘭扯了一下嘴角,“他要收網,我也是他網裡的魚吧?說不定還是他特彆關照的那一條。畢竟雷薩克斯的擋風玻璃確實不便宜。”

————

數輛警車沒有鳴笛,在夜色中飛馳。

“zero不是那種坐以待斃的人。”月城林檢查了槍裡的子彈,“隻要事情提前讓他知道,他一定會用最快的速度做出應對。”

【係統:如果你們能商量一下計劃的話,會不會更有把握。】

“是這樣沒錯,但沒辦法交換信息。隻能儘量暗示了。在創造好條件的情況下,相信zero會抓住機會的。”

按理來說,月城林對降穀零、諸伏景光去做什麼,應該是毫不知情的。

他能知道同期們的去向,是靠百科上的人物介紹作弊。

這種理由沒辦法和同期們解釋,因此他隻能“毫不知情”到現在。

公安部是一個性質特殊的保密部門,在警視廳裡也相對獨立,直接受警察廳警備企劃課的領導。給公安提供情報可以,但接下來公安的內部調查他就沒法插手了,更不可能和zero交流。

在處處掣肘的情況下,為了合情合理地推進今天晚上的計劃,月城林真的費了不少力氣。

首先,警視廳的內鬼就不止一個。

和組織勾結的高層、公安部的內鬼,雖然都和組織有千絲萬縷的聯係,但他們並不是一派人。

雖然他們在格蘭威特的引導下,都有共同的目標:不讓自己好過。

這兩派人,月城林一個也不打算放過。他們任何一個人,都是會爆炸的定時炸/彈,隨時可能暴露蘇格蘭的身份,也有可能造成其他災難性的後果。

還有格蘭威特,這個同樣有著上帝視角的人。

除了穿越者們和格蘭威特自己,再聰明的人都不會想到,格蘭威特不需要調查,就已經得知了臥底的身份。

這是一場不公平的對弈,信息差是最可怕的武器,原著人物天然處於劣勢。

也是係統曾經在得知十個穿越者隻有一個紅方時焦慮的原因。

不過,穿越者因此而輕視原作人物的話,也是會吃大虧的。

格蘭威特覺得波本不會對他動手嗎?月城林笑了笑。

“有時候完全可以感受到琴酒的壓力。”月城林有些感慨,“真的有一種被臥底包圍的感覺。”

月城林不惜大費周章,可不僅僅隻是為了打擊一部分人,而且為了徹底解決掉威脅。

一石不止二鳥。

現在高層的問題已經開始處理,公安內部也在清查,那還剩下的,就是格蘭威特。

“公安內部有zero處理的話,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月城林對降穀零的能力有充分的信任,微笑道,“至於今天晚上的行動,賭一把默契程度吧。”

【係統:不錯,聽起來很瀟灑。在你製訂了不止三份備用計劃的情況下,我相信不論對麵是什麼情況,你都能默契地對上劇本的。】

月城林:……

————

人生往往是魔幻的。此時此刻,東雲彥深深明白了這個道理。

剛才在辦公室裡那種難以言喻的尷尬和難堪,讓他簡直恨不得暈過去算了。

但是事與願違,他不僅沒能暈過去,還不得不坐上了警車,跟著特對部一起出任務。

東雲彥坐在警車後排,在特對部其他隊員中間,臉色微微有點發青。

身份地位陡然逆轉,他簡直無法想象,對方會怎樣羞辱他。

“目標定位如圖所示,已經有警員在部署了,所有人按照要求行動,”雲居看著地圖,琢磨了一會兒,又看了一眼東雲彥,“東雲警官,會開槍嗎?”

“……會。”東雲彥青著臉回答道。

雲居嗬嗬笑了一聲:“那你跟著第三組行動,沒問題吧?今天晚上我們可能遇見一些武裝分子,不排除發生暴力衝突的可能。”

東雲彥的臉色更不好看了。

他會開槍,但是他的槍法、體術並不算太好。因為一直在搜查支援分析中心任職,他幾乎沒有什麼上一線的經驗,更彆提直麵暴力衝突了。

但是這個時候,讓他在特對部的成員麵前認輸,說自己不行,他實在是低不下這個頭。

“我就知道東雲警官是青年才俊,一定可以的。”雲居笑眯眯地拍了拍東雲彥的肩膀。

東雲彥:……

他握緊懷裡的槍,咬牙道:“好。”

話音出口,他腦海中閃過特對部出任務的那些傳聞,忍不住又有點後悔。

這是真正高風險、隨時可能會喪命的任務。

正當他滿心糾結的時候,前排副駕駛終於傳來一個無奈的聲音:“好了,你們夠了啊……東雲警官是技術人員,是過來增長經驗的,出了個好歹我可沒法和刑事部交代。”

黑發青年轉身,含笑朝他望來:“東雲警官,電子、通訊、網絡方麵的技術,沒有問題吧?”

……又是這種笑。

東雲彥被笑得晃了一下神,片刻後反應過來,語氣生硬道:“沒問題。”

東雲彥確實擅長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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