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懸一線(1 / 2)

這個皇帝有點醜 碉堡rghh 17504 字 3個月前

“與你無關,是我自己說錯了話。”

簡宿涵將她從地上扶起來,然後像往常一樣對鏡梳妝,不見絲毫影響,隻好奇的問了一句:“外頭都是怎麼傳的?”

知夏捧起她的一縷頭發,用梳子細細打理,到底也沒敢瞞簡宿涵,如實說了:“宮中閒言碎語不必當真,底下人嘴碎,說……說主子您昨日觸怒聖顏,陛下氣的拂袖而去,日後隻怕再不會踏足漪瀾殿了。”

宮中女子失了寵愛,便委如地底塵泥,連奴才也不如,昨兒個半夜才生的事,今早就傳遍了闔宮,隻怕婉妃暗地裡沒少攪風弄雨。

“也罷,我早知是要得罪她的。”

簡宿涵見知夏憂心忡忡的模樣,將一根薄金鏤空扇形底嵌翠玉的流蘇簪子往頭上比了比,而後偏頭問她:“好看麼?”

知夏點頭:“主子戴什麼都好看。”

簡宿涵說:“我往日總嫌金子俗氣,但若搭了藍色衫子,便再相得益彰不過,可見事物都需自己留心搭著合適的才行……匣子裡有根藍色絞金絲雀翎的發帶,替我係著,再帶上一方徽墨,咱們去瞧瞧雲婉儀,這禮想必是合她心意的。”

雲婉儀落胎後,皇帝甚少再去,淩水閣就成了真真正正的冷灶,隻簡宿涵隔三差五的去瞧瞧她,不過算下來也有段時日未去,她步入院閣,瞧見外間的赫石蘭仍生的茂密,便若有所思的笑開了。

廊下跪著一名宮女,垂著頭哭的眼眶通紅,仔細一打量,才發現是白露。

白露是雲婉儀的貼身宮女,按理說也是得臉麵的奴才,簡宿涵每次來淩水閣,總要被她意味不明的打量許久,那模樣,仿佛是她奪了雲婉儀的寵似的,如今跪在這兒,倒真稀奇。

前來迎客的是白霜,她瞧見簡宿涵,語氣熟稔的道:“奴婢見過月容華,您來的早,我們小主兒剛起呢,已備好了茶果點心,都是您愛吃的。”

她一麵說,一麵替簡宿涵打起了簾子,雲婉儀果真才起,正披了衣裳坐在鏡前挽發髻,也不回頭,隻從鏡子裡望著簡宿涵:“你難得來了,我還以為自己死了呢,再沒人記得。”

她脾氣是有些古怪的,死啊活啊,毫不忌諱的就掛在嘴邊。

簡宿涵不理,隻找了個地方坐著,然後理了理裙擺:“白露姑娘這是犯什麼事兒了,跪在外頭哭的傷心,我都不忍呢。”

雲婉儀下意識看向她,編好的頭發又鬆了半截:“她昨日打碎了我一件愛物,便領罰跪在了那兒。”

簡宿涵眉梢微挑,雲婉儀素來不在意外物,此舉頗為稀奇:“什麼價值連城的愛物,惹得你這樣生氣,拿出來與我瞧瞧,也開開眼界。”

雲婉儀頓了頓:“一張畫帖罷了,不值什麼,但她手腳這樣粗笨,總該長些規矩。”

說話間,白霜已上了茶來,是天目山雲霧,簡宿涵抿了一口,覺得味道與以前的稍有偏差,不由得往茶盅裡看了一眼——

“彆瞧了,”雲婉儀梳好頭發,走過來在她身旁落座,“這是去年的陳茶,我如今冷鍋冷灶,沒什麼好東西,也就外頭的花尚且開的豔些。”

簡宿涵這才往周遭環視了一圈,擺設依舊是往日的擺設,不過桌上的時令蔬果已撤了下去,點心也是微微發冷,她雖早猜到會有今日,但親眼所見與心中所想到底不同。

簡宿涵說:“無礙,喝什麼不是喝。”

“也是,”雲婉儀支著清瘦的臉,性子依舊不饒人,“外頭都說月容華要進冷宮了呢,淩水閣再不濟,也比冷宮要強些。”

簡宿涵險些笑出聲:“是了,我該進冷宮了,臨去前來看看你,討碗茶水喝,省的日後見不著。”

旁邊擱著針線筐,雲婉儀拿過繡棚,上頭有半朵蘭花,她有一針沒一針的紮著,自顧自道:“你當初既選了這條路,便早知該有今日。”

她在指,簡宿涵拜月節禦前獻舞獲寵一事。

“我早知會有今日,可那又如何,”簡宿涵撫摸著茶盅,望著裡頭去年的陳茶上下翻滾,隻覺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婉妃既能獲了長長久久的盛寵,焉知旁人不行?”

雲婉儀聞言停了手中的繡活,清冷的臉帶了譏諷:“旁人?誰?你麼?放著婕妤卻輦不學,非要淪為飛燕合德之流?”

她心底也是瞧不起婉妃的。

簡宿涵又笑了:“你怎知我不曾學過班婕妤卻輦,我就是學了,才險些進了冷宮呢。”

雲婉儀揮退宮女,見門被帶上,這才出聲:“他給什麼,你接著便是。”

皇帝掌生殺予奪,率王臣闊土,極目所望,寸寸山河皆為鐵蹄所經之地,自然不喜旁人違逆他的意思。

皇帝,稱孤道寡者也。

見她不語,雲婉儀難得多說了些話:“又不是沒了寵愛便活不成,都是明鏡似的人,雖不說大富大貴,但保全自身綽綽有餘,你何苦得隴望蜀,反將自身賠了進去,世上哪兒有那麼好的事,好處儘讓你一個人占了。”

簡宿涵反問:“怎麼就不能都占了呢?”

雲婉儀沉默。

簡宿涵道:“是可以都占的,不過要付出代價罷了。”

她二人觀點不儘相同,卻也難得相處了下來,雲婉儀緩緩起身,走到窗前看了眼,見外間無人,又繞到了書案旁:“你是很聰明的,可惜男人不喜歡過於聰明的女人,蠢些也不無好處。”

簡宿涵上前:“蠢?像婉妃那樣麼?”

桌案上靜靜擺著一副畫,紅豆枝頭,春燕來銜,可惜像是浸了水,皺巴巴的不平整,連落款也糊了一團墨,隻能瞧見日期,掰指一算,是她們尚且待字閨中的年歲。

這畫不是雲婉儀的筆跡,也不似大家手筆。

雲婉儀閨名燕嫻,而紅豆有相思之意。

簡宿涵一瞬間覺得自己仿佛觸碰到了什麼不得了的內情,但又覺得不是什麼大事,誰少時不曾愛慕鮮衣怒馬的少年郎,自己還暗戀太元殿跟前的小侍衛呢。

雲婉儀不知簡宿涵已察覺蛛絲馬跡,隻從架上抽了本書出來,聲音悠悠的道:“皇上是看不慣世家門閥的,偏他們打江山時又立了赫赫戰功,皇後,或者單貴妃,你隻瞧後宮但凡有些位置的人,都是勳貴之後,那些老臣自持有功,又厭婉妃惑主,折子一道接一道的上,殊不知他們越是往下踩的東西,皇帝就越要捧著。”

“婉妃出身卑賤,且父母雙亡,族中無人可扶持,有一張漂亮的臉蛋,卻又不甚聰明,男人最喜這樣可以放心寵愛的女人,而你,想變成那幅模樣嗎?”

雲婉儀不對外事上心,卻不代表什麼都不知道,相反,她也曾獲過盛寵,雖不能把皇上的心思摸透,但隱隱約約猜上幾分還是準的。

簡宿涵看了眼桌上的畫,又看向雲婉儀:“你可知,我若將你說的這些漏給旁人聽,冷宮必有你一處位置。”

雲婉儀眼也未抬,隻輕輕翻動著手上的書頁:“你會嗎?”

簡宿涵饒有興趣的反問:“我為什麼不會?”

雲婉儀懶得與她爭辯:“隨你吧,左右我現在活著與死了也沒什麼兩樣。”

簡宿涵也覺得沒意思,她初來這個地方,剛開始尚覺新奇,可時日久了也就那樣,東一座宮殿西一座樓閣,擁擁擠擠湊在一處,落腳的地方都沒有,禦花園屁股大點地方,一出門就能遇上人,小魚小蝦就罷了,若碰上單貴妃婉妃這樣不好惹的,那真是逃也無處逃。

二人靜默無言,後坐了片刻,簡宿涵才告辭離開。

雲婉儀道:“後宮多的是拜高踩低之人,這幾日皇上若不召幸你,且好自為之吧。”

簡宿涵知道她說的是實話:“我是該好自為之了。”

仿佛是為了應驗雲婉儀的話般,之後幾日,皇帝一直未再翻過她的綠頭牌,大部分時間的宿在彆處,這下可真是坐實了簡宿涵失寵的傳言,底下伺候的奴才也怠慢了起來,一應物什都不如往常精細。

好在簡宿涵平日不曾苛待下人,漪瀾殿的奴才倒還穩得住,沒有胡亂嚼舌。

期間簡宿涵都不曾踏足外間半步,她一個小小的微末容華,能壓得住幾人,到時候遇上猖狂的當街給自己來兩巴掌都沒辦法還回去。

菱花窗前的盆景都蔫了,知夏清早遣阿東去花鳥司領了兩盆花,現在也不見回來,隻怕又受了不少白眼,今日要去皇後宮裡請安,她一麵端了盆子進來,一麵伺候簡宿涵洗漱。

“早在拜月節的時候皇上便說要將宮裡老人的位置提一提,卻擱置了下來,前些日子有了消息,奴婢差人去打聽了,妃位之上的都沒動,隻將底下的才人、貴人、容姬升了幾個。”

簡宿涵還有些困,聞言倒是清醒了幾分:“婉妃沒動?”

素春捧了套衣裙出來,接話道:“沒呢,幸而沒動,再往上豈不是貴妃,單貴妃定不願與她平起平坐的,不然少不得一陣鬨騰,聽說皇上原想將婉妃升一品的,不知為何,臨到頭又改了主意。”

皇後當初扶持簡宿涵,無非就是為了分婉妃的寵,不過現如今看來,還是棋差一著,等會兒去請安,免不了被私底下請喝茶。

簡宿涵思忖著,皇上怎麼就喜歡婉妃呢,莫不是魚配魚,蝦配蝦,烏龜配王八?

一路往景鸞宮而去,途徑太和門時,老遠瞧見那邊立了道身影,簡宿涵仔細一看,才發現是珍常在,自己搬離倚竹軒後,隻剩她與劉才人住著,倒甚少見麵。

珍常在仿佛是刻意等著她的,帶著侍女走上前來行禮:“見過月容華。”

簡宿涵抬手扶住她:“我以為我今日起的夠早了,不曾想你比我更早些,是要去皇後娘娘宮裡麼,一道吧。”

珍常在抿唇笑了笑:“說來不怕容華笑話,我小產之後也是許久未出宮門了,雖說皇上皇後體恤,免了請安,可到底也不能不懂事,我素來沒什麼知心的好友,一人去難免勢薄,便厚著臉皮在這兒等著了。”

簡宿涵見她穿的素淨,想來日子也不大好過:“這有什麼,你若閒了,便來漪瀾殿坐坐,我一個人閒著也是閒著。”

外間的風言風語珍常在也聽了不少,她見簡宿涵神色如常,不見半點失寵的憔悴,笑語盈盈,容顏反倒更勝往昔,心中暗歎了一口氣:“總見你穿淺色,今日這身楓葉紅的襦裙倒好看,襯的你明豔不俗。”

簡宿涵道:“院裡葉子落的一日比一日快,沒什麼亮眼的景致,衣裳放著不穿也可惜,壓在櫃子裡,不消一年顏色便暗了,倒不如趁著正好的時候拿出來穿穿。”

說實話,皇帝不來的這段日子,簡宿涵樂得自在,沒事同知夏她們摘桂花做糕點,再搗鼓搗鼓胭脂膏子,再有旁的不如意,使些銀錢也就好了。

說話間,已到了景鸞宮外,她們路上耽擱了些許時間,縱然來的早,也有些遲了,除單貴妃外,眾妃都已齊全。

簡宿涵自進門,她們便都看了過來,排除掉各式各樣打量的目光,有一道視線刀似的紮人,簡宿涵順著看去,才發現是瑩昭容,她自上次被皇帝賞賜了岫玉衫後,回宮就稱病不出,久未承寵,可謂裡子麵子都丟了個乾淨。

那目光陰毒的讓人不敢直視,簡宿涵卻偏偏迎了上去,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

多可笑。

簡宿涵想,讓她成了笑話的分明是皇帝,可瑩昭容卻偏偏要來恨自己。

珍常在旁觀著她們的暗潮湧動,然後不著痕跡扯了扯簡宿涵的袖子,低聲道:“她與婉妃交好,你我如今又……何必與她起了衝突。”

簡宿涵收回視線:“她不惹我,我自然也不會惹她。”

皇後其實起的很早,但她總要讓宮妃在外頭恭恭敬敬的等著,無聲立威,太陽升上來的時候,正殿的門終於開了,蘇嬤嬤從裡頭走出,對著眾人恭敬行禮:“請諸位小主入殿。”

眾妃聞言魚貫而入,簡宿涵懶得擠,落在了最後麵,邁過門檻的時候,蘇嬤嬤在她耳畔低聲說了句話:“等會兒還請小主稍留片刻,皇後娘娘有話要同您說。”

簡宿涵隻能不動聲色頷首,然後進殿請安落座,卻見一乾熟臉裡多了位新人,巴掌大的臉,身形嬌小玲瓏,聽說是樂府選上來的舞姬,皇上臨幸後封為采女,前段日子的晉升也有她一份,提為常在,封號錦,這才有資格來景鸞宮請安。

簡宿涵看了一眼,覺得長相無殊色,但身段卻極好,軟若拂柳,估計得寵也是另有妙處。

錦常在聲音脆甜,討人喜歡的緊,行禮磕頭實打實的叩在了地上:“嬪妾給皇後娘娘請安,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皇後就喜歡旁人對她恭恭敬敬的,不像單貴妃和婉妃那兩個狐媚子,視規矩於無物,聞言頷首叫起,依例叮囑了一句:“日後好生伺候皇上。”

錦常在笑起來的時候一團孩子氣,但偏生看起來又有幾分矛盾的精明:“謹遵娘娘教誨。”

她在下首落座,屁股剛剛沾上凳子,耳畔就傳來一陣淺笑聲:“可得好生伺候著皇上,莫學旁人,三更半夜的把皇上氣的拂袖而去,幸而天氣不冷,若是冬日可怎麼得了。”

簡宿涵腕上的玉鐲不甚磕了道裂痕,她正思考著是什麼時候磕的,莫名就被cue,循聲望去,隻見是名體態微豐的宮妃,回憶片刻才想起是沈貴姬。

雲婉儀落胎的時候,就是這位尊佛誣陷簡宿涵往茶裡下蓖麻粉,許久未見,都快忘了。

錦常在哪個都得罪不起,坐立不安,難以出聲,手裡的粉色絲帕被絞作一團,皺巴巴的難看。

沈貴姬就是心氣不平,想當初簡宿涵還是一個小小貴人,見著自己還得俯首請安,如今搖身一變成了容華,讓她怎麼能咽的下這口氣。

眾人都知她在指桑罵槐,靜觀著簡宿涵的反應。

簡宿涵掀了掀茶蓋,正眼都未看她:“我打量著沈貴姬整日在忙些什麼,原來半夜三更的不睡覺,整日探著脖子往窗外瞧,知道的以為你在看星星看月亮,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窺伺帝蹤呢。”

且不說這話聽著讓人浮想聯翩,窺伺帝蹤可是大罪,沈貴姬聞言臉霎時白了:“你——”

簡宿涵勾唇道:“整日弄嘴嚼舌,比市井長舌婦還嘴碎,平白失了體麵,怪道晉升沒你的份,該學學錦常在才是,靜斂似水,這才討人喜歡。”

錦常在的頭愈發低了下去。

皇後一直坐山觀虎鬥,見她們說的差不多了,這才出聲穩定局麵:“如今季節本就多雨,齊東、鄒平、長山等地都發了水澇,死傷無數,陛下雖撥了救災銀下去,可國庫空虛,到底不是長久之計,是以本宮與和妃等人商議了一下,想開源節流,也是我等一番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