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懸一線(2 / 2)

這個皇帝有點醜 碉堡rghh 17504 字 3個月前

她說完,示意蘇嬤嬤捧了本厚厚的賬簿來:“宮中後妃每年的衣裳料子是儘夠的,有多者壓於櫃中都蛀了蟲。今年便委屈你們一下,各自裁半,再另有燭火油錢,點心茶水……”

她越往後說,底下的妃子心裡便越不是滋味,皇後手頭寬裕,站著說話不腰疼,底下不受寵生活拮據的妃子可多著呢,冬年棉衣火炭本就不夠用,這麼一扣哪兒還剩的多,想做好人便自己做去,何苦拉著她們。

簡宿涵心中暗自撇嘴,想開源節流?容易,叫皇帝少娶幾個小老婆不就完了,反正他日日往婉妃的景和宮跑,旁人都是擺設。

皇後說了大堆話,簡宿涵也沒仔細聽,隻跟著眾人下跪行禮:“娘娘英明,嬪妾等自當略儘綿力,替皇上分憂。”

皇後也不想當這個惡人,心中無奈不好訴諸於口,點頭道:“本宮也不留你們了,各自散了吧。”

簡宿涵記著蘇嬤嬤的話,不著痕跡落在最後,在宮女的帶領下去了內室,暗自思忖著皇後會說些什麼。

內室沒有燃香,隻擺著些時令花枝,倒也清新怡人,皇後在蘇嬤嬤的攙扶下在榻上落座,麵色隱隱透著一種不正常的青白,掌心無意識緊貼著腹部。

簡宿涵掃了一眼,屈膝行禮,聲音輕緩:“不知娘娘傳召嬪妾有何要事?”

“起吧,賜座。”

皇後看起來有些精神不濟,輕輕盤著手中的珠串,氣氛無聲沉凝:“說吧,那日發生了何事,你又是如何觸怒的皇上?”

簡宿涵起身,跪下請罪:“娘娘恕罪,皆因嬪妾伺候不周,惹了皇上厭棄。”

皇後暗恨她不爭氣,但思及此次大封沒有婉妃的份,想來簡宿涵也出了幾分力,到嘴的話語氣便沒有那般咄咄逼人:“你也瞧見了,不得寵時連一個小小貴姬都敢欺負到你頭上,今日壓的住,明日還壓的住麼?本宮聽說你許久未出宮門,怎麼,真打算青燈古佛的過一輩子?”

簡宿涵俯首,仍是那句話:“嬪妾愚鈍,請娘娘恕罪。”

皇後飛快撥弄著翡翠珠串:“你還年輕,趁著顏色正好,早日生下個皇子要緊,老了也有個依靠。”

先不說簡宿涵不想生,每每侍寢過後皇上都賜了避孕藥,她想懷也是難如登天,再則思量皇後的話,簡宿涵莫名嗅到了幾分不同尋常的意味,心頭微緊。

皇後年歲已大,再懷怕是難事,手中又無得力的人選,倘若自己有孕,隻怕也落得被抱走的份,如果為了長遠計,去母留子也未可知……

簡宿涵垂眸,裝出一副靦腆的模樣:“嬪妾自當儘力綿延皇嗣。”

皇後聞言方才滿意,歎了口氣道:“你退下吧,本宮也乏了。”

知夏同素春一直在外間候著,片刻後才見簡宿涵出來,她到底近身伺候不少時日,對簡宿涵些許不外露的情緒也能猜測幾分,隻瞧那微抿的唇,便知此去怕是沒什麼好事,但景鸞宮到底不是說話的地方,隻得默默跟上。

出了殿門,簡宿涵才低聲詢問知夏:“皇上最近都在哪個宮歇息?”

知夏小心翼翼道:“隻景和宮那兒留了兩次,餘下時候都是錦常在太元殿伴駕,想來正新鮮著,主子不必放在心上。”

簡宿涵高估皇帝的耐心了,她原以為自己伴駕這麼久,好歹也有些香火情,結果對方說撒開手就撒開了手,實在令人沒了法,可若主動低頭,又失了先機,實非她所願。

簡宿涵不喜走大路,容易撞見旁的妃子,遠遠瞧見單貴妃的儀仗在前頭把錦常在給堵了個正著,也懶得管,繞青石小路避開了。

走著走著,途徑明月湖,簡宿涵覺得這地方有些熟悉,一時半會兒還沒想起來,越往裡走,景致大開,一株參天古樹映入眼簾,上頭的枝條掛滿紅幡,柔柔輕擺,似紅浪翻騰。

簡宿涵訝異出聲:“原來是這兒……”

知夏也想起她們大黑夜裡跑來接露水事了,不禁淺淺笑開,獨素春一頭霧水。

近日多雨,土地濕軟,簡宿涵拎著裙擺走上前,不妨踩了一繡鞋的泥,她在一旁的石塊上輕輕蹭了兩下,卻見褐色的泥堆裡露出一角玉質的瑩潤,好奇之下用繡帕裹著撚了出來。

是一塊成色極好的佩玉,末端緊緊係著一條紅幡,許是掛在樹上,被雨打落,上頭的字跡已模糊不輕,隻隱隱約約瞧見模糊的輪廓。

簡宿涵微微蹙眉,是因為字,知夏上前看了一眼,卻是因著那塊玉。

知夏疑惑道:“主子,這好似是龍紋……”

簡宿涵不認識什麼紋樣,但知曉這是皇帝才能用的,心中疑竇叢生,不明白對方貼身的玉怎麼係在了這條綢子上,卻也沒個頭緒。

片刻後,簡宿涵後退幾步,奮力往上一拋,那玉引著綢子繞了圈,最後險險掛在一個矮枝上:“左右不關咱們的事,隻當沒瞧見。”

願天上人間,占儘歡愉,年年今夜……

墨跡被雨水沁了,什麼都看不清,她隻能當沒瞧見。

晚上入夜的時候,簡宿涵仍想著皇後說的話,女人若想在後宮安身立命,子嗣確實要緊,可她並不想生,再退一萬步來說,就算生了,又該如何保住,去母留子的事曆朝曆代屢見不鮮,她並不想淪為皇後的棋子。

夜間淅淅瀝瀝下了雨,素春拎著食盒進來,肩上都濕了不少,知夏見狀替她撣了撣身上的水,歎道:“這雨說下就下,又悶的緊,可怎麼是好。”

素春小聲道:“趕緊擺膳吧,一會兒冷透主子吃了傷腸胃,禦膳房那夥子人拜高踩低,知道錦常在今兒個又侍寢,什麼都緊趕著往那邊送,我使了些銀錢才弄來幾樣好吃食。”

知夏掀開食盒看了看,見裡頭有一碗蒸酥酪,一碟雪耳玫瑰膏,另外並上一盅生滾魚片粥,都是清淡精致的,想來合簡宿涵的口味,也沒心思計較什麼,忙擺上了桌。

簡宿涵正靠在榻邊,用小剪子剪燭芯玩,不多時就被晃花了眼,她聽著外間滴滴答答的雨聲,覺著悶的慌,又怕有蟲子爬進來,隻能將窗戶都閉得嚴嚴實實。

知夏將碗碟擺好:“主子,用膳吧。”

簡宿涵撚了一塊糕點,覺得有些甜:“皇上今兒翻了誰的牌子?”

知夏見她神色如常,這才道:“錦常在。”

簡宿涵又問:“宮中子嗣隻有皇後娘娘膝下的長邑公主?”

知夏斟酌著將宮裡的傳言說了出來:“……當年先帝偏寵珣妃所生的六子端王,是以陛下不大喜歡庶出子,封後那日便在宮中下了旨意,中宮一日無嗣,諸妃不得有孕,長邑公主出生後,旁的妃子這才陸續有孕,卻沒有一個能保下來。”

她說完,內室就靜了下來,隻有簡宿涵用膳時瓷器碰撞的聲音,知夏無聲數著,果不其然吃了十來口就停住了。

簡宿涵想起什麼似的:“皇後娘娘精簡用度,珍常在那邊隻怕艱難,庫房裡有些新緞子,你挑幾匹送去,留著給她裁冬衣,隻說我近日繡花,想讓她幫著描幾個花樣,權當謝禮。”

知夏點頭應了:“那雲婉儀……”

簡宿涵慢慢走到床邊坐下:“她性子傲,最受不得旁人施舍,再則受寵多年,身家也是有的,一時半會兒境地不會太過艱難,且我時常往那邊去,看顧著呢。”

知夏知道她要就寢了,上前放下簾子,歎道:“主子細心,是奴婢疏忽了。”

隔著一層薄薄的紗帳,簡宿涵聲音軟軟的,帶了些不真切:“你也下去吧。”

她晚間不喜歡留人伺候,知夏是知道的,輕手輕腳收好碗筷便退下了。

天邊傳來幾道轟隆雷聲,漆黑的夜空也跟著亮了一瞬,風雨飄搖,連帶著窗戶都在響,簡宿涵翻了個身,心想好不容易結的桂花,隻怕都落了,明日早起,庭院裡必是一地木樨,暗香浮動。

她不曾勞累什麼,但日日思忖算計,也是心力交瘁,不多時便睡著了。

睡不安穩,就容易多夢,光怪陸離的一切,前世今生斑駁交雜,總歸都不是什麼值得回憶的好事。

簡宿涵悶的喘不過氣來,嗓子也發疼,她窸窸窣窣的掀起簾子,困頓撐著床沿,正準備喚知夏倒茶,小腿忽而一涼,有什麼物什蜿蜒著爬了上來。

簡宿涵半夢半醒,下意識伸手探去,誰曾想指尖忽的一麻,隨即便是刺刺的痛,她驚得立即清醒,卻見一條通體漆黑的蛇嗖的遊下了床,身上還有一圈白環——

“砰——!”

是花瓶掉落在地摔碎的聲響,在黑夜中如此分明,簡宿涵隻覺得頭重腳輕,整個人直接從床上跌落在地,知夏等人聽見動靜忙衝進來,七手八腳點亮燈燭,便瞧見簡宿涵唇色發青,唇角隱約可見鮮紅的血跡。

知夏見狀驚的肝膽欲裂:“主子!”

簡宿涵剛才第一時間給自己吸了毒血,現在舌根發麻,意識恍惚,隻迷迷糊糊聽見耳畔一陣雜亂的動靜。

“不好了!主子怕是被蛇咬了!快!快去請皇上!”

簡宿涵一口老血差點吐出來,她要太醫,要皇帝有什麼用!!皇帝會治病嗎?!她強撐著一口氣攥住了身邊最近的那人,艱難出聲道:“快去請太醫……不許……不許驚動皇上……”

她不知自己現在境況多嚇人,捂著心口喘不過氣來,像是要死了一般,祿海急的領著一幫小太監滿殿捉蛇,知夏連傘也未來得及撐,直接衝進了雨幕,朝著太醫院跑去。

彼時皇帝正準備歇下,忽聽得外間一陣嘈雜,擰眉起身,一把掀開了帳簾:“吳庸!”

燈盞霎時亮起,視線逐漸清晰,錦常在披著紗衣困頓的坐起身,玉指攀上男子刀傷遍布的後背,不滿的想把人拉回去:“陛下……”

皇帝無動於衷,聲音沉沉:“外間怎的如此吵鬨。”

吳庸急急跪下:“奴才該死,方才漪瀾殿來報,說月容華被毒蛇咬傷了,求皇上去看看……”

錦常在聞言嘀咕道:“好端端的,怎麼就被蛇咬了。”

她覺得簡宿涵是故意爭寵截胡。

皇帝素來多疑,也有同樣的猜測,思忖一瞬道:“傳朕的旨意,讓餘延年過去瞧瞧,有什麼消息再來報。”

吳庸隻好領了旨意退出去,誰曾想轉身的時候和急匆匆進來的九思撞了個正著,兩個人砰一聲差點摔在地上,吳庸一邊扶好帽子起身,一邊氣的用拂塵抽了他一下:“你個小兔崽子,皇上跟前也敢這麼冒失!”

九思嚇的說話都有些結巴:“不……不好了,漪瀾殿剛才傳消息來,說月容華怕是不行了……”

話音未落,裡間明黃色的帳簾便被人一把掀起,皇帝聲線有些沉凝的問道:“你說什麼?”

九思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回皇上,方才月容華跟前的知夏姑娘來報,太醫去瞧了,說那蛇毒烈性,怕是……”

皇帝道:“備輦,擺駕漪瀾殿。”

往日清淨的殿閣此刻滿滿當當擠的都是人,皇帝到的時候,就見雲婉儀與珍常在已在外間候著了,見她們要行禮,擺手免禮,大步走進內室:“月容華如何了?”

隔著淺色的紗幔,隻見一截雪白的腕子無力垂在床邊,指尖大半都烏紫了,太醫正在紮針放血,醫女煎了祛毒的藥湯正艱難往簡宿涵嘴裡喂,奈何根本咽不下去。

太醫視線從皇帝肩上的雨水濕痕一掃而過,俯身行禮道:“回皇上,是劇毒的腹環蛇,一旦入血催發起來是極快的,頃刻便能要了人的性命,微臣等隻能儘力施救。”

皇帝麵色陰沉:“若是治不好,朕讓你們挨個被蛇咬一下,看看是能活還是不能活。”

這些太醫為求自保,用的都是四平八穩的方子,根本不敢下猛藥,不逼迫施加壓力,手上不知有多少冤枉命。

簡宿涵其實是有意識的,她冷汗涔涔,呼吸困難,心臟處也傳來一陣陣的絞痛,位紮針的那隻手緊捂著胸口,整個人無助蜷縮著,任誰來看都知道她極其難受。

皇帝掀起袍角,在床邊落座,看見簡宿涵指尖上的傷,視線恍若一座無形的大山,將眾人壓的喘不過氣來:“都是乾什麼吃的,好端端溜了條蛇進來也不知道,都帶進刑獄挨個查,一處也不要錯漏,你們主子若有差池——”

話未說完,皇帝袖口忽的被人拉住了,他順著這股力道看去,就見簡宿涵麵色蒼白的望著自己,孱弱得像初春即將消融的雪,讓人不敢觸碰。

皇帝緩了緩神色,握住她的手,低聲問道:“如何?”

簡宿涵不怕死,她內心甚至隱隱期盼著,死了就可以回現代,但她對知夏等人到底有些情分,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送進刑獄,攥著皇帝的手,艱難出聲道:“生死有命……若嬪妾……嬪妾今日身死……也該是命……”

她掌心儘是冷汗,皇帝幾乎握不住。

簡宿涵無聲動了動唇,眼眶微紅:“莫要……怪罪旁人……”

知夏祿海等人跪在下首,見狀已是泣不成聲,簡宿涵平日待他們極好,旁的小宮女小太監也麵露哀戚之色,無聲紅了眼。

這些奴才是真傷心還是假傷心,皇帝一看便知,他定定看著簡宿涵,見那清冷昳麗的眼眸蓄了水光,莫名便想起那日,她背身對著自己,說的那段話。

“陛下想護,自然護得住,若不想護了,也是護不住的……”

皇帝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麵前這個女子是有些特殊的,她眉眼看似冷情,實則又比旁人多了分鮮活,身上也揣著身處後宮這個龍潭虎穴本不該有的善意,隻是到底微弱,頃刻便可消弭於無形,縱然他是天子,也難強求生死。

簡宿涵沉沉暈了過去,手卻還緊緊攥著皇帝被雨水浸濕的袖子,皇帝也並未抽出,垂眸睨著她仿佛再未長過半寸的指甲,問太醫:“可有法子了?”

他未說什麼,但做出讓太醫陪葬這種荒唐事想來也不足為奇。

餘延年與同僚商議片刻,眼見簡宿涵氣息漸弱,最後隻得咬牙下了副猛藥,然後吩咐醫女煎熬,給簡宿涵喂下去。

她牙關無意識緊咬,仿佛冷到了極致,身形不住顫抖,那藥有一半都撒在了衣襟上,皇帝依稀聽見她在呢喃著什麼夢話,但湊過去聽,她卻又沒了聲,隻餘一些聽不清的囈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