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愈多,繭愈厚(1 / 2)

草原一到夜間, 便升起了無數篝火堆,宰殺肥碩的牛羊來宴請貴客,皇帝和諸部首領在王帳內議事, 簡宿涵便趁著還未開宴的時候躲出去了, 身後跟著幾個粗使太監來保護安全。

知夏問道:“咱們人生地不熟的, 主兒這是要去哪兒?”

簡宿涵扯緊了被風揚起的紗:“我就是隨便走走, 裡麵有些悶。”

她老遠瞧見一個身上裹著羊皮的老人正在不遠處, 牽著匹相當漂亮的紅鬃馬, 饒有興趣的走了過去,誰知還沒等靠近看一看,便被那老人用馬鞭攔住了,對方耷拉著眼皮, 口音奇怪的不耐道:“走開走開。”

他身上一股子羊膻味兒,不用說,簡宿涵就被熏的退了好幾步。

知夏忙扶住她,擰眉對那老人道:“你好大的膽子, 竟敢用鞭子攔我們?!”

草原人不大會紡織,因而布匹多從中原買入, 價格昂貴, 是以貴族都穿著精致華美的衣裳, 這老者身上隻裹著顏色黯淡的舊布衫,以羊皮抵禦寒冷,仔細看去半邊臉還有烙印,想來是哪個蒙古營帳的奴隸。

那老人不搭理, 隻是牽著馬兒吃草,簡宿涵按住知夏:“算了。”

牛羊馬匹是遊牧民族的硬通貨幣,這紅鬃馬又這樣漂亮, 想來價值不菲,他自然不舍得輕易給旁人瞧,簡宿涵也不介意,從地上拔了根長長的草,虛虛逗弄著那馬兒,引得它打了個響鼻。

不多時,一個豎著雙辮子,濃眉大眼的蒙古姑娘忽然背了一簍子柴火朝這邊走來,她身形健壯,個子卻不高,幾欲被那背簍壓垮,遠遠喊了那老者一聲:“紮勒大伯,你怎麼還在這兒,大頭領四處派人找你呢。”

老者聞言緊了緊腰間用羊皮揉成的繩子,神色愈發不悅,卻是從地上站起身,牽著那馬兒走了,蒼老的五指在順滑的鬃毛上梳理過,竟也有幾分細致溫柔。

雙辮子姑娘見狀欲言又止,到嘴的話便咽了下去,眼角餘光瞥見簡宿涵,卻不由得怔了怔,她大抵沒見過這麼秀氣精致的女子,目光在那灼目的紅衣上一閃而過,心想大抵身份不凡,悶頭行了個笨拙的禮,背著簍子就要離開。

簡宿涵來了興趣,笑著跟上她,聲若銀鈴:“哎,姑娘,你叫什麼名字,那個老頭兒怎麼脾氣那麼臭,你認得他麼?”

雙辮子姑娘不由得停下腳步,看了她一眼,有一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隻是漢話說的不大標準:“我叫賽罕。”

簡宿涵見她雖穿的簡單,衣裳卻乾淨,正欲說話,卻聽賽罕解釋道:“紮勒大伯是我們烏蘇部落最好的養馬人,大首領想把他養的駿馬獻給大容皇帝,但是沒有給彆的牛羊補償他,所以他不高興了。”

簡宿涵若有所思,拉長了聲音道:“哦,我當是獻給誰呢,原來是大容朝的皇帝啊。”

知夏在一旁悶聲發笑。

賽罕一麵走,一麵發牢騷道:“去年大雪,我們部落凍死了好多牛羊,大首領就想討大容皇帝的歡心,好免了今年的貢品……對了,你是哪個部族的?”

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部族加起來幾十個,勢力有強有弱,其中莫勒特圖王爺的巴察哈部最為富庶,紮營自然也在他的地盤,因此彆族首領都一齊來這兒覲見皇帝。至於賽罕所說的烏蘇部,簡宿涵聽都沒聽過,想來是個小部族。

簡宿涵今日打扮不似中原人,便有意逗她:“你猜我是哪個部族的?”

賽罕也很少見漢人,她顛了顛沉重的簍子,猜測道:“你穿的這麼漂亮,部族應該很富裕吧,不是首領的大妃就是受寵的公主。”

“我要真是公主就好了,”簡宿涵說著,指了指兩個身形強壯的太監道:“你們過來,幫這位姑娘抬一下柴火吧。”

誰知賽罕卻大咧咧擺手道:“不了,我自己背就好,大妃看見了會生氣的。”

簡宿涵好奇問:“什麼大妃?她又為什麼要生氣?”

賽罕撥了撥自己的辮子,指著不遠處的蒙古包解釋道:“我母親是大妃帳子裡的女奴隸,後來被大首領看上,就生下了我,我就同我母親一起伺候大妃,天天去最遠的地方放羊割草,大妃如果看見有人幫我,會生氣的。”

她心思單純,問什麼,一股腦全說了。

簡宿涵默了默,然後笑道:“這麼說來,你才是公主呢。”

賽罕皺了皺鼻子,看起來有點可愛:“世上才沒有我這麼辛苦的公主,天天隻能吃烤饢,還得砍柴燒火。”

簡宿涵看見不遠處有人正在宰殺設宴用的牛羊,抬手用袖子擋住那血腥的一幕道:“我看他們殺了那麼多牛羊,肯定是吃不完的,今日晚上設迎賓宴,你跟著你們大妃一起來,縱然分不上新鮮的烤肉,宴席散了也能剩不少,到時放在後頭都沒人管的,你去吃就是了。”

賽罕咽了咽口水:“那麼好吃的肉,怎麼會吃不完呢?”

簡宿涵笑著道:“皇帝吃肉,都是割了最好的地方,放在碟子裡呈上去的,餘下根本不吃,也沒有人敢吃,除非皇帝賞了人,可賞也隻賞一點,大塊地方都是沒人吃的,你隻看著宴席散了,有奴才在後麵偷吃,你過去分一杯羹就是了,他們也不敢聲張。”

知夏怎麼也沒想到簡宿涵竟明目張膽的教人怎麼偷吃東西,一麵忍俊不禁,一麵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道:“主子,咱們回吧,時候不早了,一會兒天再黑些,找不到回去的路可怎麼好。”

這一望無際的草原,營帳氈子都是大同小異,還真不好找路,簡宿涵聞言隻得與賽罕道彆,歎口氣,慢慢的往回走。

她看見不遠處的林子,指著那兒道:“你說,我如果從這裡跑了,跑得遠遠的,離皇城很遠很遠,還會有人找到我嗎?”

知夏有片刻怔愣:“主子……為什麼要跑?”

簡宿涵說:“誰說我要跑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跑了喂熊瞎子麼,我不過隨口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