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竇(1 / 2)

在後宮行事,都需個靠山,餘延年是在皇帝跟前記了名的,且是院首,自不必與嬪妃牽扯,可他總得替自己的後人想一想。

他沒出聲,簡宿涵也不著急,隻兀自看自己的書,一時室內靜的隻能聽見書頁翻動的聲音。

餘延年自認也算見過不少臟汙事,故而一直明哲保身,他心知若搭上嬪妃的橄欖枝,就免不了在藥上做功夫,或可得一時風光,但哪日查出來輕則危及自身,重則禍連滿門,他不願賭也不想賭。

他長久未答話,簡宿涵便有些失了耐性,她不喜歡顧慮重重的人,束手束腳做不成什麼大事,放下書道:“罷了,時候不早,餘太醫回去吧,您救過我的命,日後但凡力所能及,我必看顧一二。”

簡宿涵未必非要太醫不可,隻是留個人辦事到底方便些,不要也不打緊,她說完攏了攏錦被,正欲歇下,卻聽餘延年驀的出聲道:“微臣,但憑小主差遣。”

這滿宮裡救了皇帝的女人獨簡宿涵一個,日後但凡不做蠢事,榮華富貴可期,餘延年旁觀這麼久,大抵能看出來她是有一二手段的。

宮中不缺有手段的女人,可有手段心計的同時,又留著一份良善的,怕是不多……

他說完,緩緩躬身行禮,又低聲重複了一遍:“微臣但憑小主差遣。”

簡宿涵聞言微頓,反應過來,抬手道:“餘太醫免禮……改日診脈,便將他一同帶來吧,說不得您前腳剛致仕,後腳院首的位置便被他頂了去呢,總歸都是一家人。”

餘延年笑了笑:“小主謬讚,他年紀小,本事還不精,要學的地方多著呢。”

夜已深,簡宿涵命知夏送他出門,給了個分量十足的荷包,至於自己的病情如何,想必他心裡也有了數,回頭皇帝問起來,隻管往看台跌落一事上推,橫豎淩水閣都會受幾日冷落。

回宮後的日子注定不平靜,這日清晨,皇帝下了早朝便直往漪瀾殿而來,彼時簡宿涵正坐在鏡前梳發,精神懨懨,一副沒睡醒的模樣,皇帝抬手免了眾人的禮,坐到簡宿涵身旁:“什麼時辰了,怎麼現在才起。”

簡宿涵閉眼垂頭,隻用手掩著臉,聲音沙沙的慵懶:“陛下要上朝,嬪妾是無用閒人,起的再早也無事可做,索性睡著了。”

皇帝曾召了餘延年過去問話,想起她的身體,有一瞬間靜默:“想睡便睡吧,隻是睡久了容易糊塗,還是時常出去轉轉的好。”

簡宿涵道:“冷的很,又沒有什麼花兒看,不去。”

她說著,頭皮忽的一痛,下意識蹙眉抬起了頭來,誰知卻見皇帝不知何時接過了知夏的梳子,正替自己梳發,垂眸神情認真,而滿屋子的奴仆都眼帶笑意看著他們。

簡宿涵頓了頓:“陛下做這種事乾什麼,交給知夏她們就是了。”

皇帝沒有立即回答,將手中最後一縷頭發梳順,這才把梳子遞給知夏,然後道:“罷了,朕做不來這種精細活,免得扯疼了你。”

說完又道:“折枝園的紅梅開了,怎麼不見你去瞧瞧,若是嫌遠,叫奴才們栽了移到院子裡。”

簡宿涵不喜歡看花,她喜歡看帥哥美女。

從前初見皇帝時,她就覺得這人貌醜,定不是個善茬,接觸久了,果不其然是個薄情性子,然而又見了宮中許多妃嬪,個個生得如花容顏,內裡卻蛇蠍心腸,還不如皇帝壞的光明正大,從前那點子以貌取人的心思便淡了。

她在指上挑了一抹胭脂,然後在掌心細細勻開,神情有些清冷,語氣也是淡淡的:“冬日裡人人都去看紅梅,再好看也稀鬆平常了,我不愛看,也不必特意栽過來,院子裡的木樨便很好。”

皇帝攏了把她的頭發,被她磨的一點脾氣都沒有:“不看就不看,好好的生什麼氣。”

簡宿涵聞言笑著掃了他一眼:“誰生氣了,我平常說話就這個語氣,不笑了你們便覺著我生氣,我是為陛下好,今兒漪瀾殿栽一株紅梅,明兒您看誰順眼,又往哪個殿栽一株去,折枝園隻怕早就空了。”

她現在性子使的愈發厲害,也越來越嬌氣,比婉妃還要厲害些,偏皇帝不覺得什麼,隻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似笑非笑的道:“在皇後跟前不見你這樣厲害,原來脾氣都在朕身上撒完了。”

簡宿涵把他的手拉下去,卻又被男人反握住不得動彈,掙紮了幾下沒抽出來,隻好放棄,偏頭移開視線道:“少誣蔑人。”

知夏站在外間,聽著裡麵笑笑鬨鬨,不自覺也勾了勾唇,她見素春往外走去,不由得問了一句:“做什麼去?”

素春哈了哈手道:“去內務府領月例呢,姐姐糊塗了不成,連日子都記不清了。”

知夏不知想起什麼,開口攬過了這份差事:“正好我站的腿酸,你在這兒伺候吧,我去領,順道著活動活動筋骨。”

素春笑著道:“外麵可冷呢,能把鼻子凍掉,你去做什麼。”

知夏已拿了暖手的爐子,另喚了個小丫頭跟著:“你去那麼多次,我去一次又怎麼了。”

外間的小太監都在掃道上積雪,不能掃儘,且不能掃臟了,否則主子若要賞雪,瞧見烏糟糟的腳印不美觀,各個兒縮腰塌背都凍成了猴,獨漪瀾殿的強些,賞錢多,主子也不苛刻,人人都能做兩身新棉衣。

見知夏領著小丫頭往外走去,一個小太監忙放了掃帚跟上去,屁顛屁顛追上去問:“姐姐做什麼去?去內務府領東西麼,叫上我好搬運。”

知夏回頭一看,見是雙瑞,樂了:“你這猴子,今兒跑我跟前獻什麼殷勤。”

雙瑞年紀小,剛進來時被磋磨的不成個樣子,是漪瀾殿下等的雜役太監,瘦的連桶水都拎不動,悶聲不吭像個木頭人,簡宿涵見他可憐,讓眾人對他多照顧些,隻是到底孩子心性,鬼精靈的很,上躥下跳沒個消停。

雙瑞見知夏沒拒絕,就跟著她往外走:“姐姐跟著主子去了塞外,一去便是那麼久,怕是不知道,聽人說主子救駕有功,陛下有意封妃呢,外頭的人個個都削尖了腦袋想往漪瀾殿來,我要是再不勤快點,被攆出去可怎麼好。”

知夏道:“攆出去就攆出去,做事不行,飯吃的倒多。”

雙瑞嘿嘿撓頭不說話,知夏不知想起什麼,忽然道:“對了,主子說天氣漸冷,要去太醫院取些治凍瘡的藥來,正好你去跑個腿,找小餘太醫就是了。”

雙瑞雖不在近前伺候,但最是可靠忠心,聞言納悶道:“我隻知有個老餘太醫,哪兒來一個小餘太醫。”

知夏道:“就是前些日子來給小主診脈的那個餘長春餘太醫,快去吧,認不得,找人一問便知,彆耽誤了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