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欖枝(1 / 2)

那一道紅牆,將宮裡宮外分隔成兩個世界,當馬車滾輪駛入宮道的時候,那些禮數教條便紛紛潮水般擁來,嚴絲合縫擋住出口。

吳庸的聲音隔著馬車遙遙傳來,帶著絲朦朧的不真切:“陛下,已到了宮門了。”

照理,皇帝沐浴更衣後便該去向太後請安,然後留宿皇後殿中,這是祖宗定下的規矩,雖不知皇帝願不願意去,但他總要提醒著一句。

“不急,”皇帝從來就沒管過什麼規矩,“先回漪瀾殿,讓餘延年過去候著。”

簡宿涵支著下巴沒出聲,聞言淡淡垂眸。

上次行刺,三個人嫌疑最大,單貴妃、婉妃、雲婉儀,都說柿子撿軟的捏,再加上看台跌落那檔子事,簡宿涵首先把目標放在了雲婉儀身上。

其實想扳倒雲婉儀,真是再容易不過,都不用自己使什麼下作手段,對方位份不高,亦不如單貴妃母家強盛,說白了同自己一樣,都是靠著皇帝的寵愛過活,倘這寵愛沒了,還不是任人拿捏。

她既然故意從看台跌落,想在皇帝心裡埋根刺,那簡宿涵便如了她的意,隻是這刺對著誰,倒不好說了。

此時天色擦黑,皇城簷角上落滿了雪,無聲湧動著孤寂,簡宿涵步下馬車,迎麵便是吹來的寒風,她視線不著痕跡掠過皇帝,然後抬手掩唇,麵色蒼白的低咳了兩聲,知夏攙住她,憂心的低聲道:“主子,可是身體不適?”

簡宿涵搖了搖頭,聲音沙啞:“許是舟車勞頓,頭有些疼。”

皇帝見她唇上胭脂都失了色,微微皺眉,解下身上的鶴氅給她披上,奴仆在身旁撐傘遮雪,他攥住簡宿涵冰涼的手,低低出聲:“身子也太差了些。”

簡宿涵踩著地上薄雪,笑了笑,病弱卻不掩靈氣:“許是我氣運不好吧,總是七災八難的,旁人都沒事,偏我多舛,說不定上輩子造了孽。”

皇帝聞言不期然想起雲婉儀,失足跌落養幾日便好了,簡宿涵這個被帶累著摔下去的,如今反倒留了暗疾,實在遭受無妄之災,他本就多疑,事情雖已過去,但仍覺得有些蹊蹺,不免皺了皺眉。

在草原待了許久,乍一看見殿宇樓閣,還有些陌生之感,簡宿涵正恍惚著,就聽皇帝道:“你需知好人不是那麼容易做的,再有下次,獨善其身方為上策。”

簡宿涵裝作不解其意,戲謔問道:“難不成讓我眼睜睜看著你的寶貝雲婉儀掉下去?”

皇帝淡淡挑眉,反問道:“誰的寶貝?”

他從前見雲婉儀風骨不同尋常,確實新鮮過幾日,不過後來便撒開手了,寵是寵過,說寶貝卻是遠遠不及。

簡宿涵卻說:“誰寶貝誰知道,彆來問我。”

她說著,見漪瀾殿就在不遠處,不由得停下了腳步,對皇帝道:“時隔許久,陛下該去看看皇後娘娘的,再不濟瞧瞧錦常在,算著月份,她大抵也快生了。”

皇帝估摸著皇後大抵又要絮絮叨叨許多話,聽了頭疼,至於錦常在,實在嘴碎,懷了孩子他也從未放在心上,自然不想去,隻道:“朕明日再去瞧,先送你回宮。”

皇帝回京第一夜,還是留在皇後處的好,漪瀾殿如今樹大招風,實在不可當了活靶子。

簡宿涵離了皇帝一步:“已快到了,陛下回去吧。”

皇帝看了眼漪瀾殿,確實沒幾步路了:“不是頭疼麼,朕送你進去。”

簡宿涵淺笑著搖頭,偏不如他的意:“送到這裡就夠了,頭疼自然有太醫去治,陛下又不會治病。”

說完行了禮道:“嬪妾告退。”

皇帝從沒有和誰這樣認認真真走過一條路,儘管周遭簇擁的並非鮮花盛景,而是風雪夾道,他卻覺得並不遜色什麼,想同簡宿涵一起慢慢走完,偏後者卻先他一步離開了,望著僅剩的一段未行路,皇帝不由得怔了怔,又被吳庸呼喚回神。

吳庸問道:“陛下,是回太元殿,還是去皇後娘娘處?”

皇帝收起心頭情緒,剛想說回太元殿,但不知想起什麼,又改了口:“罷了,去景鸞宮。”

皇後無疑是重規矩的,皇帝來與不來,她總會提前備好膳食,然飯菜雖熱,心卻總是涼的,從前因著婉妃,如今因著簡宿涵。

今日接駕並未看見皇帝身影,他隻遣人留了句話,說晚些回宮,眾妃驚訝過後,便是麵麵相覷,好半晌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簡宿涵也沒見身影,當即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單貴妃奚落的話至今還在耳畔回響:“我算是明白了,除漪瀾殿那位,咱們一應都是擺設,皇後娘娘沒跟去草原,您是沒瞧見,陛下直接賜了她大紅的衣裳穿,那些王公貴族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皇後呢,主次都顛了,再這樣下去,誰還把您放在心上。”

單貴妃此言難逃煽風點火之嫌,卻字字都紮到了皇後心底的痛處,皇帝遇刺這樣大的事,她自然不可能沒收到信息,但就是知道的太清楚,反愈發坐立難安起來。

救駕之恩,救駕之恩……

隻這四個字,就足以將旁人擠的全無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