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1 / 2)

簡宿涵封妃當夜,董氏的死訊就傳了過來,彼時她與皇帝正準備歇下,聽見小太監來報,不由得怔了那麼一瞬,她見皇帝沒出聲,隻好開口:“知道了,下去吧。”

董氏到底身份不同些,底下人來報,無非是不知該如何處理後事,風光了不好,簡陋了也不好,隻能向上頭主子拿主意。

簡宿涵一慣不喜歡和死人計較,人都死了,她又何必緊咬不放,在皇帝麵前落下個心胸狹隘的名聲,坐在梳妝鏡前依次卸下釵環,聲音輕淺:“到底幾年情分,依臣妾看,不如依妃禮安葬了吧……”

皇帝若不聞不問,簡宿涵會認為他絕情,但若給了體麵,又顯得不把自己放在心上,橫豎都會惹不快,倒不如她主動開這個口,免去一場風波。

皇帝立在簡宿涵身後,看著她卸儘鉛華:“你心中不怨麼?”

簡宿涵從鏡中睨著他:“臣妾不在乎這個,陛下隻記得一句話,人都死了,體麵不過是做給活人看的……隻盼著哪一日我有這遭,陛下也能給幾分體麵。”

皇帝無意識握緊她的肩膀:“莫要妄言生死。”

簡宿涵其實也看開了,搖頭道:“人終有一死,誰都逃不過的,陛下從前不是也說過麼,沒有什麼萬壽無疆。”

皇帝從來心思難定,今喜歡這個,明兒又喜歡那個,就連他自己也難保證會寵誰一輩子,但他總覺得,自己必不會像簡宿涵所說的那樣讓她沒了下場。

夜間出了這檔子事,也睡不著了,簡宿涵每日都會看看閒書打發時間,皇帝擁著她一起坐在床上,也跟著抽了本雜記看。

簡宿涵見他此舉動,頗感詫異,沒忍住瞧了眼,又收回視線:“原來是商高宗王後婦好,聽人說,她是位戰無不勝的女將軍,奇女子也。”

皇帝對這些不感興趣,自然也不知道典故,他往後翻看了幾頁,卻發現是講述商王武丁與其妻婦好的故事。

婦好身為王後,曾數次率兵出征,替武丁開疆擴土平定鬼方,是以二人感情甚篤,然婦好紅顏薄命,早早故去,武丁悲痛不已,時常夢到她。

商人尚鬼神,遇事則占卜,史冊上記載了密密麻麻的卦辭,儘是商王武丁替婦好所求之卦。

婦好亡咎?

婦好其延有疾?

王夢婦好,不唯孽。

皇帝一時看入了神,簡宿涵見狀,抬手將他指間書卷抽出:“陛下在想什麼?”

皇帝無意識摩挲著指尖:“朕想,生死之無常,實非人力可為,婦好亡後,商王輾轉難眠,唯餘夢中相見,比之旁的男子,倒也癡情。”

簡宿涵笑了笑:“婦好是世間少有的女子,換了旁人,未見得能使商王牽腸掛肚。”

皇帝認真道:“你也是世間少有的女子。”

簡宿涵不言不語的時候,太過通透清冷,像是這宮城紅牆裡的一捧初雪,皇帝自有傲氣,未將世間女子看入眼中,此刻瞧著她,竟無端生出一種自慚形穢。

簡宿涵看也不看他,隻將拿回來的書又扣到他臉上,笑時嬌縱,卻自有一段風情:“瞧陛下這張嘴,多會說話,臣妾險些就信了呢。”

皇帝雙手枕於腦後,身上鬆鬆垮垮披著那件玄色的寢衣,胸膛精壯的肌肉線條隱隱可窺見兩分,偏膚色病態蒼白,乍看難免羸弱,他抬手取下臉上的書,闔目淡淡道:“朕從今往後不會對你說假話,出口之言,必出肺腑。”

簡宿涵睨著他上下滾動的喉結,伸手點了點,卻沒說話。

皇帝睜開眼,漆黑的瞳仁總比旁人要多一抹鋒芒,像沉寂的寒潭,無聲散發著冷意,獨在簡宿涵麵前會無形收斂兩分,他伸手撫上自己瘦削的臉龐,無名指不期然觸碰到那道疤,頓了頓,問簡宿涵:“你尚在閨中時,所期望的夫婿,應當不是朕這般模樣吧……”

簡宿涵心想你猜對了呢,抬手撥了撥帳邊流蘇:“沒想過,在閨中時不知疾苦,隻知繡花逗鳥,婚姻大事太遠了些。”

皇帝似乎又想問什麼,但又沒問出口,不知從何時起,他變得如此瞻前顧後起來,攬了簡宿涵的腰身道:“今日潼關八百裡加急,東突厥的動作比朕預想的要快些,阿史那摩雲暗中點了精兵十餘萬人,此戰怕是避免不了,朝中又無能臣可用,少不得要朕親征,早前與幾位武將商議過了,便定於下月出征,京中且交由單將軍坐鎮,幾位老臣監國。”

皇帝很少與女人講朝堂之事,如今卻攬著她,將利害一一分明:“和妃素來不爭,大皇子暫且交給她養著,等朕出征回來再另行定奪,這些時候你便安穩待在宮裡,朕得了機會給你寫信,倘有什麼急事,便吩咐宮中禁衛首領周歸南,他是朕的心腹,可安穩用之。”

簡宿涵沒想到他竟真的要出征,頓了頓道:“告訴皇後娘娘了麼?”

皇帝搖頭,又笑著捏了捏她的下巴:“不曾,明日再同她說,朕自然先告訴你。”

簡宿涵還真有點怕狗皇帝死戰場上,雙手抱膝陷入沉思,然後扯了扯他的袖口:“出征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