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變(1 / 2)

簡宿涵不愛理會俗物, 平常不過賞花看月,再就是陪陪皇帝,連知夏都覺得讓她處理宮務不大現實, 可沒想到她竟真的靜下心,連日來待在宮中閉門不出, 將賬目一一核對過去, 把皇後暗中留的幾個紕漏都找出來了。

簡宿涵與她早撕破了臉皮,把賬目算完, 直接遣了素春去把賬本送去景和宮。

知夏見她辛苦,忍不住道:“主子該歇歇才是, 何必整日勞神,縱緩些也不妨什麼。”

簡宿涵看了看自己略微長長的指甲, 又看了看窗外已經吐露花苞的桂樹枝條:“無事, 總歸閒著也是閒著。”

她是真的沒什麼事可做了,閣上的書都已閱遍, 琴棋書畫也沒意思, 否則也不會任由皇後刁難,老老實實將成堆的賬目細算。

知夏看了她一眼, 猶豫著道:“奴婢前個碰見九思,聽他說朔方每日都會有戰報傳來,隻可惜是封了火漆的機密,獨軍機大臣才能見,咱們不能得知好壞了。”

簡宿涵頓了頓:“去打聽那個做什麼, 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再則戰場上瞬息萬變,一封書信縱八百裡加急傳來,也得半個月的時間, 誰又知道前麵是個什麼情況。”

知夏心想,這些日子皇後沒少去萬年殿替皇上祈福,再就是去重華宮陪著太後,眾人暗地裡都在誇讚賢良,漪瀾殿最是得寵,如今不做什麼反倒顯得被比下去了似的,有心想勸,卻又覺得簡宿涵不一定會聽,乾脆閉了嘴,轉而說起另外的事:“聽說皇後娘娘時常召了和妃去說話,對大皇子很是親近,有意放在景和宮照看幾日,卻被婉拒了,二人鬨了好大的不痛快。”

簡宿涵道:“皇後也太心急了些,縱現在抱過去養又能如何,大皇子尚在繈褓,又不認人記事,等陛下回來,還不是得還給和妃……”

她說著,意識到什麼似的,忽的消了聲。皇後一向穩妥不出差錯,怎會好端端的要去養大皇子,還與和妃鬨了不快,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和妃同意讓她養幾日,等皇帝回來還不是要另還回去的,有什麼用呢?

有什麼用呢?

大皇子是目前宮中唯一長成的男嬰,其意義自然非比尋常,可細想也金貴不到哪兒去,畢竟皇帝正當壯年,總不可能隻有這一個孩子,日後另選了出身尊貴的高位妃子誕下皇嗣,大皇子就不夠看了,且立儲之事還早著,除非……

除非皇帝回不來,那麼大皇子就是板上釘釘的繼承人。

簡宿涵這個念頭一起,倒把自己嚇了一跳,邊境防禦一向嚴密,且有地勢險要的天塹關擋著,有金城陽池之固,皇帝身份尊貴,乃三軍主帥,必定坐鎮後方,東突厥雖驍勇善戰,可打進來到底不易,應當是不會有事的,身邊那麼多人護衛著,誰死了皇帝都不可能死。

她如是想著,心中不安這才消散幾分。

之後的幾個月,宮中看似平靜,實則暗潮洶湧,朝中監國大臣隱隱分成兩派,兀自爭鬥不休,看守皇城的禁衛接連換了好幾撥人,卻都分屬不同陣營,簡家偷偷往宮中遞了信,上麵僅有一個“潛”字。

潛者,深隱在水,而不露於麵也。

十月末,大容軍隊與東突厥交戰於草原邊境,血戰三日,可謂伏屍百萬,流血漂櫓,阿史那摩雲十萬騎兵僅餘四萬,慘敗難言,不得已召集舊部退回領地,上降書議和。

捷報傳回京城時,眾人紛紛鬆了口氣,然尚未來得及慶賀,一騎紅翎在深夜時急入宮門,傳來前方噩耗——

大容攻打東突厥,正是元氣大傷之時,然羌族卻率大批人馬趁夜偷襲,生擒前鋒將軍嚴涼,帶兵直攻王帳,因著地勢險要,隊伍一潰即散,戰亂廝殺間皇帝下落不明,恐凶多吉少!

密信開封時,朝著大臣齊聚內閣,聞言皆是一片嘩然,中書令謝西亭奉命監國,聽聞帝蹤不明,臉色登時煞白一片,反應過來,身形踉蹌站穩,咬牙切齒吐出了幾個字來:“去找,一定要找到!”

說完,又怕消息傳出以致人心惶惶,四方動亂,冷聲道:“消息暫且壓下,萬不可傳出去!”

勇毅侯聞言,渾濁的雙眼若有所思:“謝相此言差矣,在座諸位數十對耳朵,壓下消息?說的輕巧,隻怕壓也壓不了多久,依本侯看,還是應當抽調壽、光、舒、鹿四周兵力主守皇宮,先保大皇子不失,免得被有心人鑽了空子,再緩以圖之。”

單將軍不敢苟同,胡須無風自動,顯然怒極:“胡說八道,攘內必先安外,如今羌狄戎夷虎視眈眈,自當調兵增援先守前方,倘把四周險要之地的老底子抽調來,又拿什麼顧前麵?!前方難保,又拿什麼保後麵,荒謬之極!”

勇毅侯冷笑道:“倘消息傳出去,四王有所異動,調兵遣將直入皇城又該如何?!難不成單將軍屆時再掉頭回來?隻怕老巢都讓人端了!”

說完又對著景和宮的方向拱了拱手道:“如今帝蹤不明,當尊太後皇後,大皇子乃陛下唯一血脈,說句不怕殺頭的話,倘有三五意外,還是做全準備的好!”

內閣燈火一夜未熄,前朝與後宮休戚相關,縱謝西亭極力壓住消息,然那些大臣凡有女眷入宮為妃的,皆都私下裡遞了消息,一時間人心惶惶,自危不已,成了人儘皆知的秘密。

陳家出了個皇後,隻苦於皇後膝下無子,如今皇帝凶多吉少,他們自然想趁機扶持新帝登基,哪怕新帝隻是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孩童。

簡宿涵得到消息時,也愣住了,她總覺著皇帝冷心冷情,不會有任何人能傷到他,卻沒曾想,就這麼杳無音信了。

下落不明,說的好聽,不過是為了穩定朝臣的說法,倘若真說死了,天下指不定會亂成什麼樣,可恨簡家乃是文臣,手無兵權,如今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免得被牽扯進去。

太後向來在重華宮閉門不出,如今隻得出來主持大局,接連發作了幾個亂嚼舌根的宮人,堪堪把四起的流言止住,然後將諸妃聚於一室,聲沉嚴肅的訓誡了一番,大意便是叫她們不得惹是生非,靜等前方消息。

太後仍是一副嚴肅到近乎刻板的模樣,簡宿涵卻從她眼底深處窺見了幾絲無力的哀戚,都道虎毒不食子,她先喪夫,如今獨子又下落不明,再大的心結,也該解開了。

之後一段時日,宮中寂靜如死水,簡宿涵哪怕平日再得寵再風光,這個時候也什麼都做不了,隻自己擺弄著黑白棋子,無聲推算所有可能發生的結局。

皇帝能回來,是最好不過,倘回不來,皇後扶持大皇子登基,也是不錯的選擇,怕就怕外敵打入,有國破家亡之危,屆時她們一乾女流之輩,若不想淪為娼妓,便唯有一死了之。

簡宿涵指尖捏著一粒黑棋,正思忖該下在何處,忽聽得外間一陣喧嘩,她微微蹙眉,起身朝外走去,卻見和妃抱著大皇子想衝進來,卻被知夏她們攔在了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