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已入夢,盛世開太平(1 / 2)

皇帝這個人太內斂,哪怕同床共枕數個日夜,簡宿涵也不敢說能看透他的心思,而今風雨飄搖,大亂在即,簡宿涵是真的沒了法子,簡家一無兵權,二無名望,皆是無縛雞之力的文臣,而她也非皇後,縱出去說句話,又有誰聽,更何況上頭還有貴妃立著。

她指尖不動聲色收緊,將書信攥得險些破裂:“你區區五萬人馬,如何保新帝登基,又如何鬥過陳家?又如何鬥過單家?”

周歸南道:“末將已暗中發了密函,從臨關抽調兵力,襄平侯靖海侯也在帶兵往京中趕來,娘娘隻需靜待消息,拖延時間護好自身便可,末將會守在漪瀾殿外,絕不讓逆賊踏入半步。”

簡宿涵問:“拖延時間?倘拖不了呢?你又該如何?”

周歸南道:“末將唯有死戰。”

簡宿涵許久不語,無聲閉目,臉側有淚落下,卻是冰涼的,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哭自己命運多舛,還是生死不知的皇帝,隻是油然而生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外間細雨不多時就停了,隻餘雷聲陣陣,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到底不好,周歸南無聲退下了,把守在門外,遠處宮道火把成串,是端王的私兵正與單將軍舊部交接,每過一處,便撤換一批人馬,不多時,便朝著漪瀾殿而來了。

帶隊的人乃是端王麾下,領頭男子名喚陳桀,也是驍勇善戰出名的,他見周歸南守在殿外,並未強來,而是拱手道:“端王進京護衛王駕,聽聞大皇子在此,還請周將軍行個方便。”

周歸南不理:“大皇子並不在此。”

陳桀原是顧著名聲,見他不識好歹,也冷了臉:“周將軍還是自己讓開的好,端王忠心耿耿,難不成還會害了大皇子不成,他已在秋月庭設宴,皇後太後均為座上賓,眾人皆去,隻差漪瀾殿一處了。”

他二人在外間僵持不下,和妃嚇的瑟瑟發抖,隻能無助抱緊大皇子,正無措至極,隻聽吱呀一聲,殿門忽的被人推開,簡宿涵從裡麵走了出來。

她穿著寶藍織羽的宮裝,眉心花鈿紅豔,縱麵色蒼白也難失容色,和妃不禁上前一步,求助道:“月妃娘娘……”

簡宿涵聞言腳步微頓,垂眸看向她懷中嬰孩,似想伸手觸碰,卻不知為何,在半空中把手又收了回去。

簡宿涵說:“去偏殿躲著,不要出來。”

語罷,朝著外間走去,裙擺逶迤著滑過積水的青石路,浸了濕濕的水痕,陳桀與周歸南兩撥人已經快要打起來,瞧見她,不約而同頓住了。

周歸南語氣有暗藏的焦急:“娘娘,快請進去。”

陳桀想起端王的囑咐,卻笑了笑:“月妃娘娘不必害怕,端王隻想護好大皇子安危,畢竟叔侄一場,血濃於水啊,您若不放心,可一同前去。”

簡宿涵無聲緊了緊手中明黃色的卷軸,聲音冰冷:“不必,本宮一人去便可。”

陳桀為難道:“這……”

簡宿涵眼眸無波無瀾,沉如深淵,隻餘飄搖的皇城:“本宮此處有一道先帝遺旨,你去問端王,繼位遺詔和大皇子,他想要哪個。”

周歸南聞言麵色驚駭,陳桀卻喜不自勝,端王想要大皇子,無非求一個順理成章的名頭,倘若有了繼位遺詔,大皇子自然也就沒了用處,卻還是狐疑眯了眯眼:“哪個先帝?”

簡宿涵冷冷睨著他:“自然是昭靖帝。”

陳桀又問:“真有遺詔?”

簡宿涵笑了笑:“是真是假,端王看了自見分曉,他總不會連這點子功夫都沒有吧。”

陳桀幾經思索,心想世人皆知昭靖帝獨寵月妃,說不定真的留了些什麼東西給她,再則端王一再囑咐,萬不可衝撞了,隻好道:“好吧,請娘娘隨末將來。”

簡宿涵沒動,看了看宮門外的黑甲衛:“把你的人撤走。”

陳桀抬手,隊伍立即收攏:“如此可行?”

簡宿涵不語,拂袖轉身,徑直走在前麵,風聲嗚咽從耳畔吹過,她此生從未走過如此漫長的路,一步一步,不像是走去正中央燈火通明的大殿,更像是走向死亡。

皇帝書信中問,庭中桂樹開否,香如舊年否?

其實時候已經晚了,桂花已經謝了。

他是個有膽識的皇帝,敢將國君印璽交予簡宿涵,將這大容天下托付過來,他信簡宿涵,也信她的膽識。

可皇帝不知道,簡宿涵依舊是那個磕了手都會哭紅眼的女子,她如今不過二十餘歲,還是正當好的年紀,隻想安靜活在一隅,而不是去直麵數萬人的生死廝殺,去爭奪什麼王權。

她的溫柔是裝的,她的不在意是裝的,她的無怯是裝的,她本就是個不足掛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