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是瘋了！”方健心裡亂得很，本能地懟這個失智的妹妹一句。
方健就想不通?，怎麼人能變得那麼快？
心裡有火，方健哼笑一聲：“怪不得奶奶說你像是被人上身了，我看你和冬天那會比就跟換了個人一樣！是不是真被哪個孤魂野鬼上身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方倩秀驚懼地瞪他一眼，“你才換了個人，以前你可不是這樣對你妹的？！”
方建設有氣無力道：“彆鬨了，我去隔壁。”
方大明坐在門檻上抽煙，聞言吐出一口煙：“唉，你去吧。”
大兒子要是真的像孫女一樣，能想得開，方大明興許還會說兩句。可方建設明顯想坦白，方大明隻能無奈地看著兒子往隔壁去。
看著大兒子離開的背影，方大明的眼睛被煙霧蒙住。
他恍惚地，想起當年小兒子最後一次離家，還笑著說——這回能給他們留隻雞，回來做?一家子人吃。
模糊的眼前，小兒
子的身影似乎真的再次出現?，正朝著他遙遙走來。
***
方建設站在隔壁弟弟家門口，覺得腿腳像是鉛灌鐵鑄的，沉得厲害。
他抬起沉重的腿腳，朝裡麵走。
而堂屋裡頭的人，能通過敞開的堂屋大門望見他走來的身影。
柴英秀隻瞧了一眼，就眼中泛淚，說不出心裡是恨還是不恨。
說恨？在事實沒揭露前，方建設這個大伯做得很好。
柴英秀可以肯定，他對自己??個孩子的愛護都是真的，她的孩子出息了，對方也會驕傲又激動……
可說不恨，柴英秀又做不到。
田思明看看方建設，再望一眼柴英秀，心中唏噓不已。
真是造化弄人啊！
他想，如果方愛國沒出事，這一家子肯定不會走到現在這步。
方秋椒的心情??樣複雜。
不誇張的說，方建設甚至能代表了三兄妹心裡“父親”的一部分，尤其是兩個小的。
但誰能想到，也正是方建設間接導致了三兄妹真正的父親方愛國的死亡。
方建設聽著柴英秀的哭聲，隻覺得心裡的愧疚鋪天蓋地而來。
他紅了眼眶，任由眼前被濕氣遮蔽，打破讓人窒息的沉默：“我、我會配合公安好好交代的。”
——“好好交代有什麼用！”
一聲怒吼從院門口傳來。
方春筍捏緊拳頭，他走得匆忙，頭頂、衣上沾著木屑。隻看表情，整個人被憤怒和難過充斥。
方夏拽著他的手，喊?聲：“大哥……”
聽著弟弟的喚，方春筍深吸一口氣，強壓住心中對阿爸的想念、以及對這件事的憤懣。
關山海推著人，在方夏麵上讀出糾結和不忍來。
親人間的相處太複雜?，不是一句怪不怪說得清楚的。
譚隊和小何跟在後麵。下車後小何往路後麵望?一眼，沒瞥見拖拉機的影子。
進?院子，譚興國和小何才露出來，身上公安的白色製服吸引住注意力。
外車剛剛停車的動靜，也惹得鄰居們探頭看?看，知道是公安??誌來了，關心地跟在後頭進屋。
方春筍這邊走進堂屋，柴英秀望著他就哭了。
她哭得很難過，將哀傷坦露得徹底：“春筍……”
如果說世界上有哪個
人最能明白她的難過，那肯定是兒女裡最熟悉方愛國的方春筍?。
方春筍紅著眼，伸手攙住柴英秀。
兩雙悲傷的眼睛相望，??時流下淚來。
田思明站起身：“公安??誌好！”
譚興國伸出手，客氣地跟田思明握手：“田老書記好，早聽說過您。我是譚興國，您叫我小譚就行。這是小何，我們負責跟進這次的案件。”
“譚同誌折煞我?，我就一個村裡?頭兒。”
譚興國道：“田書記真客氣?，我和椒椒熟的，彆跟我生疏。”
田思明看向方秋椒。
方秋椒望?眼正衝她微微點頭的關山海，於是收回目光後，也朝田思明點了點頭。
田思明鬆口氣，勸慰柴英秀：“英秀啊，公安??誌來了，我們先聽聽公安??誌怎麼辦案吧。回頭我們也好配合，快點幫助方愛國找回公道，對不對？”
提及方愛國，柴英秀擦擦眼淚，對著譚興國和小何歉意道：“慢待兩位??誌?，實在是心裡難過，一時沒控製住。”
譚興國和小何都連忙搖頭：“沒事沒事，您彆太傷心。”
方秋椒也道：“又辛苦譚隊和小何?，晚上留家吃飯。”
譚興國不合時宜地心動了下，正色道：“先辦案。”
正好方建設也在，譚興國讓小何去把方思明和何秀珍請來，開始循例查問。
何秀珍情緒不太好，但交代事情是第一積極，搶著又說了一遍。
許是譚興國和小何穿著製服，叫何秀珍看?很安心。她將往事一一道來，竟覺得心裡頭沒那麼怕?，一直纏在她後背的涼意也慢慢變少。
方建設也很配合，唯獨方大明稍稍顯得有些沉默。但有何秀珍和方建設兩人在，隻需要他確認核實就行。
案子簡單，是一樁過失殺人案。但具體情節，還需要找到更多當時參與打架勸架的人細細查問，才能確認細節，以便於最後的判刑定罪。
到了賈家村那邊，可能還要采取一些措施，例如分開銬問。
譚興國對關山海道：“?關，人可能有點多。你的車我們一起開著走了啊。”
關山海點點頭，把鑰匙丟給小何。
譚興國又轉頭對方建設三人道：“方建設
，你跟你父親跟上，跟著我去賈家村。回頭你們兩直接跟我們回局裡，可能要呆上??天。”
“好，一定配合??誌。”
方建設應?一聲，然後轉頭看向站在一邊的方健：“?大，你照看好家裡。”
方建設有些慶幸，因著管小娥前??天亂說話，他把人訓回娘家去?。不然這亂糟糟的時候，管小娥再一鬨，可就真不比菜市場差?。
方健愣愣地看著，半響才想起來點頭。
方健甚至都不敢看兩個堂弟和堂妹，他覺得自己心虧……
村民們的小聲說話聲中，小何和譚興國各開著一輛車離開。
公安都走?，田思明歎口氣：“好了，方健你照看好你奶奶。大家有事的也回家吧，彆耽誤事兒，該散的散了。”
話落，田思明勸?柴英秀??句，便回自家。
他一走，不少村民跟著安慰幾句，也離開方家。
剩下??個同柴英秀關係好的婦女，還多待?會，讓方秋椒??個稍稍體諒一下，照顧好柴英秀。
人全數散去，隻餘下車被開走的關山海。
方夏道：“關哥，你也不用去王醫生家，就跟我住吧。”
關山海遲疑?一下。
方家一家子多多少少都在悲傷中，這讓關山海感覺自己的存在很奇怪。他怕自己在，反倒會讓方家人覺得礙事?。
可他又是想留下來的，想找個機會寬慰小丫頭一二。
方夏掃他一眼，不懂他怎麼突然婆婆媽媽，直接對柴英秀道：“媽，關哥你也見過。上回把嫂子把脈的是他姨。”
“今天辛苦他也在，我們才能這麼快到家。他的車還借給公安??誌辦案?，晚上他跟我住。”
柴英秀看看英氣俊秀的關山海，和氣道：“我年紀大，就叫你一聲小關吧。小關你要是不嫌棄，今天就住家裡。”
“不嫌棄，是我打擾了。”
關山海見她難掩哀色，開口勸道：“嬸子節哀。叔叔也不想你這麼難過的，你瞧，叔叔對你笑呢。”
柴英秀、甚至全部的方家人都順著關山海的目光望去，望著黑白相框裡笑得溫和、眼中溢滿高興的方愛國。
何秀珍看他，隻覺得心中害怕、恐懼。可方家人看，卻覺得心中
湧起一股暖意。
是啊，相框裡的方愛國，肯定隻想他們高興！
方小博更是童言率真，他貼過去靠近柴英秀：“奶奶，你彆哭了，爺爺肯定喜歡你笑，喜歡你高興，才不喜歡你哭呢！你哭得小博都想哭了。”
柴英秀抱著小孫子軟軟的身子，眨去眼中淚意，麵上擠出一個笑：“好，奶奶高興。”
不是逞強，是被點破了。她難過什麼呢？在意的人隻想她活得更好。
她不該沉湎於悲傷才是。更何況，她還是個母親，怎麼能叫孩子們在這當口還擔心她。
柴英秀小吸一口氣，釋然地笑著道：“都不難過，是好事兒。往日裡你們還要因著這個莽撞的被人小看，往後再不會?！椒椒還帶了挺多菜回來，我們吃點好的，慶祝慶祝。”
“也謝謝小關，你這一句話可太及時了。”柴英秀望向關山海的目光是實打實的感激。
被她這樣看著，關山海突然想起她是小丫頭的母親，頓覺手足無措。
關山海笑著，笨拙地討好：“嬸子客氣?，我還蹭飯呢，晚上儘管使喚我燒火洗碗。”
尚玉華笑起來：“哪裡用客人燒火洗碗。”
關山海又道：“不用把我當客人，當自家人我更高興。”
話落關山海就想拍自己。
一時嘴快，將心裡話不合時宜地禿嚕出去?。
還好沒人聽出來。方秋椒道：“那我去做飯做菜，晚上有豬蹄，你們想吃清燉的還是紅燒的？”
眾人竟圍著豬蹄討論起來，還真心地商量出了想吃紅燒的，一掃空氣裡的哀意。
商量好了吃紅燒的，方秋椒從背簍裡翻出兩隻胖胖的豬蹄。
她一手提一隻：“都是前蹄，比後蹄更好吃！”
黑白相框裡照片上的人，含笑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