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涼風拂過元欲雪的細軟黑發,像是最後的道彆。
元欲雪回過身,看不見什麼鬼怪了。一眼望去,走廊燈光明淨,連綿火海和翻滾的烈焰俱消失。教學樓內十分安靜,室內的窗簾靜靜垂搭下來,連著白熾燈也散發著微弱光芒。即便還顯得有陰森,也遠比之前卷得走廊支離破碎的大火要平和多了。
仿佛那植根在記憶裡的火焰是夢境。
方斯文繞著元欲雪轉,確定沒有明顯外傷,才鬆了口氣,順便懷疑地盯了盯他的身後,“那,鄧姝姝……”
元欲雪微微頓了一下,“她不會再出了。”
看來元欲雪是沒有受騙了,是件好事。
雖然不明顯,但是其他幾人還是露出鬆了口氣的表來,要是身邊還留著一鬼做同學,也太考驗他們的演技了,一時空氣中彌漫著“任務總算是完成了,還好平安無事”的輕鬆氛圍。
元欲雪不是話多的性格。
連被送上軍事法庭,麵臨背叛人類的重罪,即將被銷毀時,元欲雪仍像不存在語言功能般保持沉默,好像天生缺少辯解的能力。
但這時候的元欲雪,卻突然了口。
“她沒有騙人。”
其他人微微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元欲雪說的是誰。
元欲雪神色仍然平靜無波,在冰涼的夜色下,他很清晰地複述著鄧姝姝的生平,從她活著的時候直至死亡時——當然,掩去了和副本意識做交易的那部分內容,隻是說鄧姝姝難解脫,她被困在死亡那日,曆了無數次或煙氣窒息、或被活活燒灼死的痛苦。
要從這樣的厄運中解脫,隻能讓人帶她逃離她死去的地點。她靠近人類,也隻是希望借他們的手,才能結束輪回不斷的噩夢。
鄧姝姝的死亡是的,求救也是的。
沒有騙人。
即便鄧姝姝不再需要,或許也並不在意,元欲雪也為她做了最後的正名。
從元欲雪說鄧姝姝其曆了無數次這樣的死亡時,其他人的表就從微微的驚愕,轉成了……一種難言喻的表。
曉芸更是怔住了,她突然想起來,那天在圖書館,鄧姝姝奪走的筆。
如果鄧姝姝是鬼,她怎麼會看不透那老人的身份?
她當時為鄧姝姝的衝動讓她意外逃過一劫,還心懷愧疚,卻從未想過……這或許並不是一場陰差陽錯的意外。
她發了鄧姝姝的鬼怪身份,第一時間想的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一鬼怪掩藏身份潛伏在他們身邊,當然是為了害他們。
但如果是那樣,那和鄧姝姝分為單獨一組,還發了她的“秘密”的自己,是如何毫無損傷地逃出來,甚至能將這消息告訴其他人的。
曉芸的臉色微微蒼白,腳下有綿軟。她低下頭,將手機,解鎖後,界麵還停留在相冊的部分——是她拍下的那張死亡檔案。鄧姝姝的音容笑貌在前,剪著短發的女孩子穿著清爽的白襯衫,正對著鏡頭羞澀微笑。曉芸沉默地拿指尖拂過她的照片,忽然低聲說道:“……對不起,沒有相信你,沒能去救你。”
你一定要有來世,做一幸福快樂的女孩子。
她的眼眶微微有發紅,在夜色當中並不明顯。隻是曉芸的嗓音略微有顫抖,輕堅定地又說了一句,“還有……謝謝你。”
原東忽然想起,他遭遇紅衣老師暈倒後,見的鄧姝姝的那張臉。
那時候的模糊記憶漸漸明晰起來。
——他怎麼就忘記了,當時抬起頭看見鄧姝姝擋在他麵前,和紅衣老師廝殺在一處時的震撼。
當時他還小心翼翼地問了句要不要幫忙,鄧姝姝很凶地回了句你離遠點。
原東還沉浸在記憶當中,聽紀振興也很快速地念叨了兩句“謝謝”,又說自己太慫了,早知道的話,他會和元欲雪一起進去搭把手的。
原來他也還記得的。原東想。
掩藏在極深的夜色當中,漂浮著像是煙霧聚成的淡淡黑影。
戒舟衍微微側過頭,帶著一點困惑和好奇地看著元欲雪,微微按住了胸膛的位置。
他第一次見元欲雪的時候,並不是在那條狹窄的宿舍走廊間。
事上他們第一次見麵的環境比那要糟糕的多。
無數鬼怪腐爛腥臭的屍體堆成了屍山,元欲雪在那其中,一把銀刀殺死鬼怪數萬,猩紅血液浸透半身,卻沒露出半點頹式,光是站在那裡,就像代表屠戮的殺神。
他的臉上流淌著鮮血,眼睫輕輕一顫,滾落的是血珠,像是正為殺戮生的兵器,為戰生,亦要為戰亡。
那種血腥瘋狂的氣息,吸引了生於深淵中的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