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魂之曲(1 / 2)

無人意料的劍家之難以無可抵禦之勢將劍家瞬間逼入絕境, 「魘」仿佛吞噬了整片天空,孕育的「惡魘」泛濫叢生,陰暗的驚懼與滋生的絕望蔓延在無數劍修者心頭。然而此刻,劍修者的心中也深知, 唯一能夠阻擋這次浩劫的人,也隻有他們「劍家」。

他們手中所持之劍,正是劈開一切邪惡黑暗之物, 守衛安定之劍。

此戰, 無論因何而起, 但他們決無可退。

所有的劍修者都義無反顧地持劍奔入了與「魘」的惡戰之中,然而引發了這場災禍的罪魁禍首也正持劍站在這裡。這個黑發少年似乎與一切對立, 不站在任何一邊, 但是他走到這一步必然有所圖。

“「魘」是無法被殺死的, 無論受到怎樣的傷害都能迅速再生。而我的左眼,能看到「魘」的心臟,這是「魘」唯一的弱點。”黑發少年終於開口道。

沢田綱吉緊盯著阿武的血瞳,在此刻恍然終於明晰了少年的想法。

“「逆空之境」裡所有的劍聖都已經死了,隻剩下我一個人了。”黑發少年語氣毫無波瀾地平靜開口說道, “隻靠我一個人的力量,無法徹底摧毀「魘」。”

直至此時,沢田綱吉終於明白了阿武所想。

也許,奪取「止名」摧毀封印之時,阿武的心中的確是充溢著要報複「劍家」的仇恨。但是他的最終目的,並非是將整個劍家拖入深淵, 而是要徹底結束這一場噩夢。

為此,他需要借助整個劍家的力量。

「我知道了。」

沢田綱吉並沒有驚訝,他的心中自始至終都是相信著阿武的。

如果阿武需要力量的話,那麼他便會成為阿武的力量。

褐發青年緊緊握緊拳頭,象征覺悟的大空之炎燃燒得更為盛烈,彭格列手鎧上晶透的藍寶石水晶閃耀著極其璀璨的光輝,那仿佛是在黑暗中唯一通往光明的希望之門。

淩於空中的褐發青年,他的右手向後抬起,釋放出了澄澄的柔之火焰。

眾人震驚地矚目著褐發青年手中火炎的彙聚,雖然他們都已然聽聞裕和大人步入了「人劍合一」的境界,但是在真正見證這一幕的時刻仍然深感驚駭,而且如此磅礴而又熾烈的劍魂之火是他們從未感受過的。於此刻,他們都深信不疑,這必然是足以摧毀一切黑暗的劍火。

黑發少年驚愕地站在原地。

這也是他第一次見證了沢田綱吉的真正實力。

「魘」似乎也察覺了前所未有的危機,無論是巨大血色的藤蔓亦或是肆意橫行的「惡魘」都鋪天蓋地般向空中的褐發青年瘋狂襲去,爭先恐後地要將這令他們感到畏懼的光泯滅。

“保護裕和大人!”

不知是誰最開始醒悟過來大聲吼道,緊接著所有的劍修者都聚集到了沢田綱吉的身側奮不顧身地保護褐發青年。眾人在此刻心中也深刻明了,如若說劍家有再次封印,甚至是摧毀「魘」的可能,那麼這個可能的希望絕對在裕和大人的身上。

沢田綱吉冰冷得耀著火光的雙眸定定地注視著猙獰的「魘」,他的左手向前,龐大的柔之火炎源源不斷地轉化為剛之火炎,整個世界的光在此刻仿佛都儘然彙聚在了褐發青年的手中。

褐發青年的神色肅穆,火的衝襲便在一瞬之間。

極盛的火色眨眼間燃亮了整片陰暗的天空。

如同無人可以匹敵的太陽般龐大熾烈的強大力量,如同巨大的火龍般憤怒地嘶吼咆哮而去,如同磅礴的火海之潮吞沒一切,如同天道的製裁摧毀這個世間所有的汙穢之物。

充溢視野的滾滾火焰以勢不可擋的氣勢,將遮天蔽日的「魘」徹底席卷燃燒在盛火之中。

而此刻注視著這一幕的阿武瞪大雙眼,他的雙手持劍,一劍漆黑,一劍耀光,如同飛蛾撲火般衝入了那席卷的火炎之中。隨著洶湧的炎浪衝入了「魘」拚命捍衛的核心,黑發少年雙劍如同劈裂天際般劈開了一切垂死掙紮的阻礙,勢無可擋地將雙劍刺入「魘」的烏黑心臟中。

當火色泯滅之後,眾人都怔然地站在原地。

那高聳入雲的巨樹雖然在火炎中並未被徹底摧毀,但是卻徹底喪失了生命力,呈現出一種乾枯衰敗的死狀。「惡魘」都隨之消失了,而巨大的殺戮藤蔓無所動彈地匐在地麵上,緊接著這被稱之為「滅世之災」的巨樹竟然從枝蔓開始一點點化為了無足輕重的塵埃。

所有人都未曾想過,「魘」竟然真的被消滅了。

這場始終被視為「劍家」的禁忌與噩夢的災難,終於止於今日。

甚至在此刻,沢田綱吉都感到了一種恍然。

然而他卻也才注意到,在他無暇顧及的時刻,收集的驚嚇值竟然已經到了100%。

這也意味著,他即將離開。

“抓住他!”

卻也就在此時,項達大吼出聲,眾人才反應過來引發這一場災禍的罪人仍然站在這裡。

黑發少年的身邊被圍起了劍陣,所有人都麵露警惕敵意地盯著少年。

沢田綱吉震驚地瞪大雙眼。

阿武的最終目的已經很了然是為了要徹底摧毀「魘」,甚至阿武一直都在與劍家並肩作戰,給予了「魘」最後一擊。既然終結了這場噩夢的人便是阿武,為何還要抓他!

“不用費力氣抓我了。”阿武卻輕笑著看著要圍捕他的劍修者們搖了搖頭,少年身上象征了「惡魘」血脈的黑色紋路開始漸漸消散了,“反正,我也快死了。”

黑發少年此刻仿佛脫力了一般,雙劍從少年手中滑落,雙膝砰得跪在地上。

沢田綱吉被少年這突如其來的死亡預示嚇得驚慌失措地衝到了阿武身前。

“師傅,真是抱歉啊。”黑發少年抬起頭,笑著露出了歉意的神色。

又是抱歉。

沢田綱吉從來都不想從阿武的口中聽到這句話。

“我啊,是唯一出生在「逆空之境」的孩子。”直到瀕死的這一刻,阿武才終於可以如此坦然地袒露無人所知的心跡,“從我知道我的身上擁有著「惡魘」的血脈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是個不該存活的肮臟的怪物,但是啊……他們卻說我是希望。”

沢田綱吉愣住了,一時不知道阿武口中所說的「他們」是誰。但是沢田綱吉轉而又明白過來,一個脆弱不堪的幼兒在如同地獄般的「逆空之境」是如何安然度過這十幾年的光陰,他必然是被幸存下來的所有劍聖合力保護著,在他們的庇佑與指導下一日日成長為人。

這便是阿武。

少年的背後承載著「逆空之境」所積壓的黑暗與仇恨,但是卻因為一直以來被守護著成長,他的心中仍然留存著難以泯滅的光輝人性,與繼承下來的守護的力量。

“正因為這肮臟的血脈,我的眼睛能看到「魘」的心臟。”黑發少年的手捂上了自己正在灼痛的血瞳,眼眸深處的血色緩緩隱匿在灰黑下,“在那一刻,我真的以為,我是希望。我以為,我的降生是為了結束這場噩夢,我以為我能夠拯救我的家人。”

在「逆空之境」裡所有幸存的劍聖,都是庇佑著阿武的家人。

無論阿武的身上擁有著怎樣的血脈,他仍然給予了毫無光明與未來的人們以新生的喜悅。

“他們說,要讓我看到外麵的天。”黑發少年悲涼地笑道,“我相信了。”

“結果,卻不是這樣的。”黑發少年無力地垂下了手,空洞的雙眼中是無法挽回的悲痛,“即便再卑微也好,隻要能夠活下來。但正是因為我看到了可以終止一切的希望,才帶來了真正的絕望。是我害死了所有人,讓他們為了這個縹緲的希望都死去了。”

以為自己可以帶來希望的黑發少年,最後孤零零地活在了這片血色之地。

“最後活下來的人,隻有我一個。”

於是,終於一無所有的黑發少年走到了劍印之口,這一扇分隔了劍家與地獄的門,更是一扇葬送了無數劍聖的生死之門。門之外是他不曾知曉的世界,而門之內無數亡魂在夢魘中悲泣。

他荒蕪死寂的胸腔裡隻餘留被仇恨所浸染的黑暗。

為什麼他要承受這一切?為什麼毫無罪過的他們要置身地獄?為什麼他們都要死呢?

如若將這扇門摧毀的話;

如若……讓「魘」重出於世的話;

如若用整個劍家的血,來祭奠他們所葬送的無數劍魂的話……

“但是,我走出來了。”心中充溢著仇恨的他卻莫名走出了封禁之地。

黑發少年從未想過,原來走出地獄對他而言,竟然是如此簡單。

命運實在太過可笑。

如若他早些時日發現這一點,也許一切就都能改變了,所有人便不會在封禁之地淒慘死去。

“我終於看到了外麵的天,但是那又怎麼樣呢?這片天,與我又有什麼關係呢。”黑發少年仰頭無神的雙眼望著逐漸顯露出光明的天際,“我的心中充滿了仇恨,我不僅僅想要揭露「劍莊」的騙局,我想要摧毀「天道」,想要摧毀「劍家」,想要摧毀一切。但是,我卻更加知道,縱使劍家利用「逆空之境」的騙局將一代代劍聖推入地獄,但是他們從始至終仍然一心想要守護「劍家」。我想知道,這個地方,到底有什麼值得他們所守護的。”

阿武毀滅「魘」,不是為了大義,不是劍家,也不是為了眾生。

他隻是,想要達成喪命於封禁之地的所有人的夙願而已。

眾人都露出了驚愕的神情注視著黑發少年,從少年的口中,他們恍然明白了什麼。昭然若揭的真相,讓向黑發少年揮劍相向的劍修者們在此刻都遲疑地放下了劍,不可置信的目光望向了神情陰沉的「劍莊」之人。

“直到——我遇到了師傅您。”黑發少年終於露出了誠摯的笑意注視著眼前神情悲傷的褐發青年,然而少年的麵色卻愈發得慘白,「魘」的毀滅似乎也帶走了他的生命,他瘦弱的軀體似乎已經無法再支撐下去,“我才終於明白了,也許他們不是為了守護「劍家」,而是因為「劍家」裡有他們所想要守護的人吧。”

也因為遇到了沢田綱吉,於是與這個世界本無牽連的黑發少年,內心終於有了唯一的牽掛。

“能遇到師傅您真是太好了。”黑發少年的身體搖搖欲墜,似乎是用了極大的毅力和意誌支撐到現在,便是為了將這些一直都想要說的話說出來,“我真的很想再陪伴著師傅您,隻不過看來我做不到了啊。我畢竟是「惡魘」所生,「魘」消逝了,作為一半的「人」我也無法繼續活下去了。”

“師傅,如果能有來世的話——”

黑發少年的眼中在此刻毫無陰霾,終於映出了明亮的空色注視著沢田綱吉。

“我們能在不同的天空下,再次相見就好了。”

當黑發少年的軀體無力即將倒地之時,沢田綱吉跪下緊緊抱住了少年。

阿武覺得自己的生命正在迅速衰竭,就像是見了光的黑暗,終將消散。

冰冷僵硬的身體,卻因為褐發青年的擁抱而感覺到了如此的溫暖,卻又是如此的不可承受,仿佛下一秒他就會碎裂一般。但是,這樣就好。

是的,這樣便是,最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