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剛開始隻帶來了一百個擺件,不到兩個時辰就兜售一空。
陸時秋不得不讓大哥回去再拿些。陸時春腿腳飛快,再加上回去的路也很好找,沒一會兒就和張府的小廝抬了一個大箱子過來。
一天下來,他們賣了一百六十個。
晚上,兩人把賣完的東西盤一下。
一帆風順賣得最多,一來價格便宜,二來寓意好。
其次就是兔子,老鼠,猴子等,因為個頭小,價格便宜。賣得比較多。
最讓陸時秋意外的是,老虎賣得也不錯。
老虎的價格是最貴的。
之所以貴,一是因為它用掉的貝殼最多,二是因為老虎裡麵有木坯。
陸時秋都沒想到他爹這麼有才,居然先刻了一個木老虎,然後把貝殼層層疊疊粘在上麵。不僅造型更精致生動,也不怕老虎散掉。
陸時春在旁邊幫忙串銅錢,“沒想到居然這麼多人喜歡海星海螺。早知道這東西都能賣,我們就帶些了。”
來前,陸時秋特地讓陸時春給裝上的。
他當時也沒想太多,隻是覺得這些東西挺好看,當個贈品送人也不錯。
沒想到居然有人想要買。
照陸時春的說法,這些海星海螺可就容易多了。隻要清洗乾淨,就能賣。隨便幾文錢就成。
陸時秋這時候難免可惜路途遙遠,哪怕知道這些小東西能掙錢,可他們也沒辦法再掙。
進入臘月,天色寒冷,隻要惜命的人家都會停止出海。
現在都二十四號了,還有六天就到了臘月。就算他現在給家人送信,到家,也正好臘月。他總不能讓家人冒著寒風出海吧?
想想隻能遺憾沒法掙到這次錢了。
陸時春也就是說說。沒有陸時秋想的多。
兩人盤完賬,一數,“一共是七十二兩六百三十二文。”
陸時春歡喜得整個人都傻了。
之前三弟說他們能掙幾十兩,他心裡還打了個突,不太相信,現在確確實實摸到這麼多銀子,他整個人都處於一種夢幻狀態。甚至心裡還升起一個念頭:三弟說的一定沒錯。三弟說能掙錢就一定能掙錢。
隻是陸時春突然想到,“三弟,你編的那套說辭不好吧?”
陸時秋怔了下,“怎麼不好了?”
“就是賣海貨供你讀書那套啊。”
“我也沒說錯啊。咱家不就是供四弟讀書,日子才過得那麼艱難嘛。”陸時秋攤了攤手。
他們家析產,外人也不知道。為了養殖蛤蜊,他把家底都掏了一大半。
陸時春想想也是,也就沒再糾結了,他手裡拿著個銀元寶,左摸摸右摸摸,樂得嘿嘿直笑,“有了這些錢,咱也能給宏一說個好親了。”
陸時秋笑了起來,開玩笑道,“你想給宏一說個什麼樣的人家?”
陸時春有些不好意思,臉上有幾分郝然。
陸時秋:“……”
看他哥臉紅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哥是給自己說婆娘呢。
陸時春小聲道,“我想給宏一說個識文斷字的姑娘。嫁妝也得豐厚,娘家人要厚道,不疼閨女的人家不能要。家裡開過店更好。”
陸時秋一怔。這說親標準幾乎滿足大嫂和宏一兩個人的要求。
陸時春想了想,他認識的人當中,好像隻有一人符合大哥大嫂的要求,就是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看上宏一了。
陸時秋打算回去問問,當然現在還不方便告訴他大哥。
一夜好夢。
第二日,兩人吃完早飯,抬著一箱擺件到昨天擺攤的地方繼續賣。
第二天比第一天人更多。有不少還是老客人介紹來的。
許多人想講價,陸時秋果斷拒絕。但為了答謝對方,還是送了些贈品。
第三天,擺件隻剩下不到一百個。客人比前兩天少了一小半。
兩人忙的時候不多,陸時秋和陸時春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
臨近收攤時,還剩下三十來個。
這時一個小男孩跑了過來,直直往陸時秋身後躲。
陸時秋唬了一跳,還不等他反應過來,一個男人拿著棍子怒氣衝衝從他麵前走過。
陸時秋沒再動,他感覺自己被小男孩抓住的地方微微顫抖。
低頭一瞧,小男孩正蹲在他身後,瑟瑟發抖。
陸時秋總覺得這孩子看著有些眼熟,仔細一瞧,“咦,你不就是那個?”叫啥名來著?
小男孩似乎也認出了他,用很肯定的語氣問道,“你叫陸時秋?”
被一個孩子直呼其名,陸時秋也沒有生氣,點了點頭,“是我。”他看了眼小男孩身上的穿的衣服。
已經入冬了,小男孩身上居然隻穿著一件打滿補丁的秋衣,“你這是?”
小男孩潸然淚下,一句話道明原委,“收養我的那戶人家,養母已經懷了孕。郎中說懷的是個男胎。”
陸時秋歎了口氣。
陸時春已經打包好,看了眼這個小男孩,“這是誰啊?”
陸時秋解釋,“之前那個知府是個壞人。這孩子被知府關進地窖。後來楊大人給他找了養父養母。沒想到對方懷孕了。有了自己的親生孩子,就不疼他了。”
陸時春囁嚅著嘴唇沒再說什麼。
天色已經暗下來,陸時秋隻好帶小男孩回了張府。
他一個人不好安置這個小男孩,就去找張又新。
張又新沒想到三哥賣東西居然還帶回一個孩子,“三哥,你這怎麼還帶回一個孩子了呢?”
陸時秋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張又新有些同情。隻是他也犯難,“這孩子的戶籍已經落到人家了。我也沒辦法。”
陸時秋一想也是。
就在這時小男孩抬起了頭,“我哥哥是鹽儉縣縣令。你能送我過去嗎?”
陸時秋猛然回頭,“什麼?”
李縣令是他哥哥?
不是,那個李縣令好像三十了吧?這孩子也就七八歲,相差二十多歲,是兄弟?
陸時秋蹲下身,表情相當嚴肅,“你哥叫什麼名字?”
“李明彥,奉元七年的狀元,出自隴西李家。”
陸時秋一怔,他好像記得楊置那時查到這孩子是從隴西那邊拐過來的。問他叫什麼名字,這孩子死活都不肯說。
陸時秋站起身和張又新對視一眼。
陸時秋想了想,“要不然我們把你送到隴西吧。”
小男孩麵露驚恐,“不要。我不去隴西。”
張又新小聲附到陸時秋耳邊嘀咕幾句。不外乎李家是豪門旺族,什麼藏汙納垢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這孩子這麼抵觸,估計回去會出事。
陸時秋歎了口氣,“那好,我們回去的時候,順便送你去找李縣令。你要是說謊,人家不肯認你。我還得把你送回來的。知道不?”
小男孩點了點頭,很乖巧應了。
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張又新辦了。
也不知道他怎麼跟這小男孩的養父談的,對方很爽快就把小男孩的戶籍給遷走了。
陸時秋以為張又新花了錢,不好讓他墊,主動給他塞了錢。
張又新擺手,“不,不用,我一文沒花。對方迫不及待想甩掉這個燙手山芋。”
陸時秋:“……”
最近不討喜的孩子咋這麼多呢。
又過了一天,陸時秋和陸時春把貝殼擺件都賣完了,剩下的幾個,也被他低價處理。
總共得了二百三十六兩銀子。
兩人喜氣洋洋,向張家人告彆,帶著小男孩往回趕。
回去的路上,陸時秋想起一事,“你本名叫什麼?”
小男孩沉吟良久,“我叫李青墨。”
陸時秋點了下頭,“那我以後就叫你名字吧?”
小男孩果斷搖頭,“不行。我現在姓沈,叫沈青墨。”
陸時秋回頭看了他一眼,他養父對他那麼差,他居然還願意留著養父的姓氏?
這孩子到底是有多麼不情願姓李啊?
或者說這孩子以前在李家到底遭受過什麼,讓他如此抵觸姓李?
陸時秋的疑惑沒人給他解釋。
到了鹽儉縣,陸時秋帶孩子去見了李縣令。
對方見到沈青墨,向來溫文爾雅的李縣令臉色黑沉如墨,倒不像是見親弟弟,而是仇人。
沈青墨一直低垂著頭,站在他麵前,一聲也不吭。
似乎對他的怒火早有預料。
陸時秋總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這孩子怪可憐的。”他巴拉巴拉把遇到這孩子的事情全都說了一遍。
哪怕說到這孩子的妹妹被知府糟1蹋而死,李縣令臉色都沒有變一下。好像完全不在乎。
陸時秋一時有些懷疑,這兩人真的是親兄弟嗎?
待他講完,李縣令終於收回視線,看向陸時秋,臉上露出一抹假笑,“多謝陸秀才帶他回來。本縣還有事,就不送了。”
陸時秋拱手告辭,視線移到沈青墨身上。
李縣令沉聲道,“本官會安置他的,陸秀才不用擔心。”
陸時秋最後看了眼沈青墨,對方正好抬頭,衝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多謝陸秀才幫忙。”
陸時秋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沒有開口。
他什麼都不知道,冒然開口,可彆讓這孩子處境更堅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