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廊酒店(11)(1 / 2)

燕危盯著畫像看了半晌。

畫像上的女人五官精致漂亮,平麵的照片都能看出一些氣質來,那一雙垂落下來的麻花辮更是為她增添了幾分柔和。尤其是那雙眼睛,如桃花瓣一般在眼尾處微微勾起,淺笑間儘是靈動。

畫家的自畫像和醫生端正的證件照擺在一起,對著燕危露出笑容。

燕危眸光微凝,腦海中逐漸閃過進入副本以後看見的線索。

會把人拖進畫裡挖眼的畫中人、能爬出畫挖人眼珠再爬回畫裡的畫家、還有明顯不是第一次收拾屍體的服務員。

幾條散亂的線在這份病曆的穿插下,串聯成了一條凝實而順理成章的線。

他拿出濕紙巾,仔仔細細地擦試著指尖沾染到的打印機的灰塵,清朗的嗓音響起:“昨晚長裙女人死的時候,我和晏明光去了現場,發現服務員不是第一次收拾屍體。這就說明第一個死亡的長裙女人不是第一個受害者。”

燕危托了托下巴,手指微動,“我們現在這個副本,明顯不會需要我們去找什麼還活著但是失蹤的人,失蹤意味著死亡。也就是說,這個線索其實是在告訴我們——這個女醫生死了,死在了七月三日,畫家的心理疾病突然痊愈的一天……而他的肖像畫,也是畫家後期畫出的唯一一副完整的肖像畫。”

一個想法驟然冒上了心頭。

檔案室外,工作人員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晏明光幾步間走到門口往外瞧了一眼,他靠在檔案室的百葉窗旁,低聲道:“有人朝這邊過來了。”

百葉窗透進來的光線拉成一條又一條平行的線,灑在男人的臉上,將他那十分疏離的麵容照出了難得的幾分平和。銀框眼鏡削弱了這副深邃麵容的淩厲,潤上了幾分斯文高雅的氣質。

這人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時候渾身上下都溢著冰,可若是稍微相處的熟一點了,卻又能發現晏明光其實比燕危這種笑容不走心底的人來的好相處。

燕危爭分奪秒地欣賞了一下柔和光暈下的晏明光,隨後當機立斷,拿起打印出來的資料,拽了一下高明,說:“走,回去,我有一個想法需要印證一下。”

“回酒店?”高明問。

“對,”燕危眨了眨眼,濃密的睫毛在檔案室交錯的光線下蓋下一層微弱的陰影,“我們回酒店,去……畫室。”

雖然這個醫院離酒店並不算遠,徒步也不過二十幾分鐘,但燕危三人在醫院裡探查線索還是花了挺多時間,回到長廊酒店已經是下午了。

好在副本並沒有要求他們按時回到餐廳吃午餐,幾人回來之後,囫圇吃了麵包,便直接衝向了頂層的畫室。

沒有住戶的酒店十分安靜,一排又一排的肖像畫在長廊上靜謐無端,卻又詭異森涼。酒店頂層,一號房的門仍然隨意地半開著,畫室的門也那樣大剌剌地開著。

晏明光走在最前頭,手中拿著他那把短刃。燕危和高明也跟在後麵,緩步走到畫室前。

好在暫時沒有什麼危險發生。

走在最前麵的晏明光淡然的神情微動,深黑色的雙眸閃過片刻的驚詫。

燕危挑眉,走上前往裡看:“怎麼了——”

他驟然話語一頓。

三人都看到了畫室裡的變化。

或許談不上是變化。畫室裡的一切都還和昨天一樣,遍地滿牆空洞無眼的肖像畫。一切都看上去安靜得很,毫無波瀾。

那張完整的女醫生畫像也還夾在中間的畫架上。

可這個畫架旁邊的另一個畫架上……卻多了一副完整的畫!

燕危記憶裡一向很好。他清晰地記得,昨天這個畫架上,夾著張穿著古典宮廷長裙的女人肖像畫。畫中女人眼眶空空,雙眼一片空白,缺少了賦予靈動的最後一步。

可是現在,這幅畫已然變得活靈活現,一雙眼睛完整而漂亮。“她”看著前方,淺淺地笑著,好看的大眼睛微微彎起,成為了這間畫室裡,除了女醫生的肖像畫之外,另一副完整而靈動的畫像。

高明瞪大了眼睛,呼吸都停滯了一瞬間。他拍了拍燕危,語氣猶疑道:“這個畫像裡女人的眼睛、眼睛長得和……”

晏明光緩緩抬眸,銀框眼鏡襯得他清貴而冷然,深黑色的雙眸在鏡片的微微反光下愈發沉然。他說:“昨天的死者。”

這話一出,周圍的空氣似乎都涼了幾分。

燕危已然緩緩理清了線索。

他雙手抄兜,下意識攏了攏風衣,下了定論:“很明了了——挖眼填畫。”

崇尚完美主義的畫家為什麼在十年前的七月二日還病情愈發嚴重,卻在次日,也就是十年前的七月三日,突然痊愈了?

畫家明明已經再也畫不出令自己滿意的眼睛,為什麼畫室裡還有一副完完整整的女醫生肖像畫?

燕危緩緩眨了眨眼,那雙好看的淡色雙眸中逐漸浮現出澄澈的明悟。

他將推論說了出來:“讓我們複原一下整個脈絡。”

“一個一開始就天賦異稟的畫家,能夠畫出好看而靈動的眼睛。他是個完美主義者,在追求水平的路上越走越深。他憑借這個賺了很多錢,還開了這家用來展示畫作的長廊酒店。可是有一天,這個畫家靈氣耗儘,居然完全畫不出讓他滿意的眼睛了,所以他畫了一張又一張缺乏眼睛的畫,還去醫院看這個心理疾病。但是看病沒有用,他不僅沒有痊愈,還越來越畫不出來。可是後來,十年前的七月三日,他找到了重新畫出眼睛的方法,他痊愈了。”

畫室裡,肖像畫上的女醫生微微歪著頭笑著看向前方,神情溫婉,眼神柔和。和證件照裡的她一樣,一眼便能看出她是個耐心十足、脾氣好的好醫生。

他看著這幅完美的畫作,卻隻覺得脊背生寒。

“而這個方法……”燕危語氣愈發緩慢,“就是挖眼填畫。”

“他將醫生約來酒店,把她的眼睛挖了出來,畫出了這幅完完整整的女醫生肖像畫。服務員不是第一次收拾屍體,也沒有收拾第一個死在酒店大堂的玩家的屍體,那是因為服務員打掃的是畫家挖了眼睛的屍體。他打掃的第一個屍體是女醫生的,打掃的第二個屍體是被畫家挖掉眼睛的玩家——那個長裙女人。”

燕危轉過頭,看了一眼長廊另一處的一號房的門口,在這樣危險而詭異的情況下勾了勾嘴角,“五個房間,我們進來的初始玩家有九個,一開始大家就問過,如果第一個玩家沒有死,玩家人數是單數,服務員該怎麼分配房間?”

“現在我猜測,這個副本一開始的安排是一個人住在一號房,剩下八個人兩兩住在二號房到五號房,一號房就是女醫生被挖掉眼睛並且死亡的地方,她才是第一個死者。加上她這個原本就處於副本裡的死者,一共十個人,五間房。隻不過因為我們一開始就死了一個人,所以一號房不需要人入住了。”

“我天……”高明咽了咽口水,抓起袖口擦著額間的冷汗,“你說的這些,邏輯上完全說得通。我雖然現在多少能猜測到挖眼睛的事情,但是服務員和一號房的細節我一點都沒想到。所以我們的危機就是這個畫家化作的厲鬼會從畫裡爬出來,挖玩家的眼睛來填畫?”

燕危輕輕點頭,皺眉道:“我覺得——”

他嗓音一頓。

狹長幽深的長廊上,細碎的風不知從何處吹來,給燕危沒有被褲腿包裹的腳踝帶來一絲涼意。

燕危驟然感覺如芒在背,暗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看著他!這種感覺比第一日和服務員在長廊上行走時,那被窺探的感覺還要森涼。

他猛然轉頭,看著後方空蕩蕩的走廊,卻隻瞧見長廊上鏡麵與肖像畫相交,交映出數不勝數的女人畫像。整個長廊寂靜空曠,除了他們三人,再無任何人影。

那種感覺也突然消散了。

可燕危一轉回頭,後側被人窺探的感覺驟然又冒了出來,幽涼的感覺仿佛趴伏在他的後頸處一般,如影隨形。

他還沒開口,晏明光便察覺到了不對勁,簡潔道:“這裡危險,回房談。”

燕危低聲,用隻有晏明光能聽到的音量說:“我可能被盯上了,不過我身上有debuff,應該怎麼樣都逃不掉。”

隻不過……他還有時間,而且今晚12點前,他還處於不死狀態,斡旋的餘地還很大。

就算遇到了鬼怪,燕危也相信,他也能周旋。在副本裡的難題都一定有答案,隻要有答案,那就有機會,他就能想辦法找到。

在這樣詭譎的環境下,燕危居然笑了笑,忽視了那種後背有什麼東西的感覺,聳了聳肩,“走。”

三人直奔燕危和晏明光的五號房而去。

可剛走出電梯,還未進門,三人的腳步紛紛一頓,目光落在了長廊的一處。

燕危站在房門前,側著頭,凝視著已經完全擺好的垃圾桶,隻覺得身後的寒意愈發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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