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似乎小了一些。
大殿裡, 在蔣修推倒鄭茂的那一刻,屋外驟然掀起一陣狂風。
冽冽風聲中,山神廟本就破舊的窗子被風一下子吹開了, 發出木塊碰撞的哐當聲。燭光一下子就被風聲吹滅了, 唯有隱隱的雷光倏地照亮了大殿內。
在雷光一閃而過的那一刻,站著的蔣修和被推倒在地的鄭茂都同一時間睜大了眼睛。
——山神石像麵前,散落一地的祭品中,站立著一個無皮無骨的東西。
它似乎腿部的骨頭已經沒有了, 站在那裡,仿佛一坨軟肉搭在地上。血肉模糊的臉猙獰地望著他們,腥臭的血水順著無皮的血肉緩緩流淌而下。
鄭茂麵色一白,踉蹌地爬起來就趕忙往相反的方向跑。
可他還沒有跑出幾步,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形的東西站在了他的正前方。這東西出現的太突然,他根本沒來得及反應,一下子就撞了上去。
鄭茂後退一步, 這才發現自己衣服上和手上都沾滿了血。
而他的麵前,居然還站著一隻無皮女鬼!
“轟隆——”
又是一道雷光閃過。
大殿裡, 前後左右,居然站了四個無皮女鬼!
蔣修沒想到死亡觸發會來的這麼快,他雖然利用鄭茂吸引了鬼怪, 但也還是心下發慌, 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一種被死亡凝視的感覺。
他慌忙轉頭, 快步離開了大殿。
鄭茂已經顧不上蔣修了。他眼看著無皮女鬼拖著無骨而血肉模糊的腿朝他走來,他趕忙拿出了積攢下來的保命道具。
可這邊剛剛消耗道具躲過了麵前這個無皮女鬼的攻擊, 鄭茂還未來得及躲開,身後突然竄出一隻無皮女鬼,瞬間扯下了他的手臂。
“啊啊啊啊————”
鮮血迸濺, 手臂斷裂的痛感撕扯著他的痛覺神經,他痛喊出聲,額間頓時流滿了汗水。
強烈的求生欲讓他在劇痛中仍然努力逃跑著,手中為數不多的道具已經全部用儘。他斷裂的手臂根部不斷地淌著血,後背皮連著衣服被一起撕扯下來了一塊。
強烈的痛感之下,鄭茂快步跑出了山神廟。
雨水衝刷著他的傷口,他不知跑了多久,在傷口和體力的雙重負荷下,他終於再也跑不動了,一下子跌在了山道上。
他回頭看去,卻再沒有看到任何鬼怪的身影。
……沒有鬼怪來追他?為什麼沒有鬼怪來追他了?
鄭茂心底泛起一陣狂喜——他是不是逃過去了??
他大口地喘著氣,還沒來得及喜悅,突然有人的聲音由遠及近。
那似乎是鎮民的聲音。
“最近我哥身體不好,我想著趁山上暴雨,山神庇佑,我趕緊給他找點草藥。”
“可都走了這麼久了也沒看到什麼啊。”
“……”
鄭茂此刻已經滿腦子的渾濁,隻想著活下去。就算他能在信息麵板的商城兌換普通的傷藥,他現在也完全動不了了,但如果有人救他,他就能活下去了。
他趕忙用儘全力虛弱地喊道:“救我……救命!救……”
那兩個鎮民聽到了他的呼救聲,緩緩靠近了。
“誒?這裡有個人!”
“他好像受傷了……快來看看!”
“咦,這個人有點眼熟啊,這不是白天還幫了那個喪氣女人的外地人嗎?”
“是他啊。他這是被山神懲罰了吧,山神讓他出現在我們的麵前,意思很明顯了吧。”
鄭茂呼吸一滯。
他眼中的喜色還沒來得及浮現,就看見麵前這兩個鎮民在一旁搬起了一個巨大的石頭。
他忘了!
他居然忘了……他身上有著鎮民的厭惡debuff!
他突然明白了,就算沒有這個debuff,他遲早也會死在鎮民的手上。無皮女鬼就是因為被獻祭的怨氣而生的,怎麼可能會殺害破壞祭品的人?
破壞了祭品觸發的死亡,是會被鎮民殺死……
在石頭砸向鄭茂的頭的那一刻,生命前的最後一秒,鄭茂目光空洞地望著前方,腦海中一片混亂。
……他為什麼要答應蔣修進這個副本找yan的麻煩呢?
下一刻,巨大的石頭直接砸破了他的腦袋,血水和腦漿一同流出,一點一點地被雨水衝刷著。
-
那頭,蔣修轉身就離開了大殿。
他心下鬆了口氣,打算回房間謀算一下明天白天怎麼拉回這三分的差距。這一回鄭茂幫他吸引了鬼怪,他連自己的保命道具都省了。
大殿到客房之間有著幾個拐彎的狹長走廊,蔣修剛走出沒幾步,就看到走廊前方似乎站著一個人影。
青年一手抄兜,一手百無聊賴地拋著硬幣,悠哉悠哉地站在那。似乎是聽到了蔣修的腳步聲,他轉過頭看了過來。
“燕危?你怎麼在這?”蔣修冷笑一聲,“天黑了在外麵,你可要小心鬼怪的攻擊。”
燕危抬手,一把抓住了還在半空中的硬幣。
他不緊不慢地抬手,指了指蔣修的身後:“是的,你要小心呢。”
蔣修的感知力驟然作用,他感受到一股森森的寒意從後背而來。他下意識轉過頭去,猛地瞧見兩個無皮女鬼就站在他身後的不遠處。
蔣修駭然,轉身就要往前走,回過頭卻瞧見麵前也突然站著兩個無皮女鬼!
前後四個無皮女鬼……這分明就是方才在大殿上的那四個無皮女鬼。而這四個無皮女鬼緊緊地盯著他,眼中似乎完全沒有燕危的存在一般。
怎麼回事?這些無皮女鬼不應該殺了鄭茂以後就離開嗎?鄭茂觸發了死亡條件,應該是鬼怪今晚唯一的目標才是……
前後都被鬼怪堵著,蔣修強迫著自己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準備掏出自己的道具。
不遠處的青年卻低低的笑了一聲。
他嗓音清冽而溫潤,還裹夾著一些活潑的跳脫。可偏偏在這樣一個雨夜下,前後都站著鬼怪的情況中,青年的嗓音仿佛從地獄流淌而來:“你是不是很奇怪?按照你的性格,你一定拉著鄭茂給你擋災了吧。”
燕危雙手抄兜,閒庭信步地朝蔣修走去。他分明越過了那無皮少女,可無皮女鬼卻從始至終緊緊地盯著蔣修,似乎還緩緩地往前挪動著。
蔣修咬牙:“他們為什麼不攻擊你?”
“你猜?”燕危挑眉,走到了燕危麵前,笑著道,“你肯定是猜不到了。哦對,你剛才問我為什麼在這裡,我當然是來送你一程的。”
他此刻自信而從容的樣子,和先前展現在他們麵前那個廢物又散漫的模樣全然不同。
蔣修瞳孔微微放大。
無皮女鬼再度逼近了一些,燕危說:“讓我猜猜你剛才做了什麼吧。你肯定是不想死的,但是我一下子拉開了你們三分的差距,除非你找到天大的線索,不然今晚鐵定要被鬼怪圍攻。但是不死的方法有兩個,你既然做不到搶分,那肯定是讓人觸發死亡條件了。你應該先想辦法關掉了你們兩個都投影,然後偷偷害鄭茂觸發了死亡條件對吧?可惜,你的打算落空了,現在鬼怪攻擊的首要目標……還是你。”
“你怎麼——”
“因為我是yan。”
燕危直接打斷了蔣修的話。
他看著無皮女鬼已經要動手了,十分紳士地後退了一步,給這些無皮女鬼留下了足夠的動手空間。
蔣修已經瞪大了眼睛,瞳孔微微放大,麵色蒼白地看著燕危。
燕危又重複了一遍:“沒聽清?我說,我,是,yan。”
“從你一開始進副本我就計劃到這一步了。你想我死,我也想你死,你想我成為最低分,我也想讓你成為最低分。你失敗了,我成功了。”
“這都是你給我的靈感,你教我的方法,如果一開始你不打算這麼乾,我自然也不會學。事實證明還是有用的,現在要死的是你,對吧?”
無皮女鬼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