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主這次差點闖下大禍,鬨出足以名揚天下的大笑話,好在一切還在可控之中。
何殊隻需安排下去,自有人出麵收拾這個爛攤子,將這件事歸納為四公主因交友不慎,言行失當,才會遭人算計,故意傳出這種話,毀壞她的名譽。
與此相比,還是這批新科進士的授官事宜更為重要。
按照慣例,一甲三人的最好去處當然是翰林院。
可是何殊需要的是會辦事的人,並不打算將這種有想法、有格局,甚至還有可能有經驗的人才,安排到翰林院那種地方熬資曆。
畢竟目前來講,正寧帝看上去似乎比較親近翰林院,會定期聽那些翰林學士們筵經講學,可是真正乾活的何殊,其實更習慣用門下省的侍郎、侍中與待詔等人。
而門下省的官員,也都是她給正寧帝挑的一些顧問性質的近臣,各有所長,負責擬旨、答疑、提供建議等工作。
也就是說,正寧帝想要放鬆一下,與人探討一下文學方麵的問題,找的是翰林院,爺倆在處理國家大事時遇到問題,基本都是招門下省的官員來探討。
隻是相較而言,門下省的官員背景比較複雜,既有正經科舉考進來的官,也有從其他部門調過來的吏,不比翰林院那等至少也得是二榜進士才能進入的部門清貴。
但是隻有身為當事者的翰林院與門下省的官員們心裡清楚,這裡邊到底是怎麼回事。
見何殊在稍作猶豫後,將沈卓的職位定為門下省從六品通事舍人,何昌逸為七品主書,正寧帝雖然理解她的想法,卻還是提醒道。
“皇兒雖是出自好意,可是在外人看來,可能會認為朕對這兩人有意見,才會將他們安置到門下省。”
從而失去翰林院的清貴出身,在這個非常重視出身的仕途,這兩人的前程在外人眼中,勢必會打折扣,翰林院出身的那些重臣也會下意識排擠兩人。
既然在慎重考慮過後,仍然做出這個決定,何殊也有自己的考量。
“任由翰林院一枝獨秀,也不是回事,這次挑幾個人進來的同時,再將門下省的人挑幾放出去擔重任,提升門下省的地位與影響力就是了。”
翰林院中的確走出許多有才華有能力的棟梁之臣,但也正因如此,使得翰林院成為清貴與前程的代名詞,從長遠考慮,這並不是一件好事。
朝堂需要的是百花齊放,而不是讓那些默認潛規則當道。
正寧帝見她主意已定,隻好隨她,在新科進士的任命詔書上用私印,讓人送到門下省擬旨。
因何殊很清楚考上後,職位沒落實時,能給人帶來的壓力,所以在這種事情上,她儘量不會拖延。
在殿試的大金榜出台後,就在考慮這批進士的安置問題,早在會試正式舉行之前,她就已經做好安置這批人的準備。
畢竟前兩年為了實施稅改方案的事,本就罷掉一大批官員,後來的滄台水患瞞報事件,使得東廣省又下台一大批官員。
地方空出位置,就地提拔一批的同時,還從京中放出去一大批。
除此之外,時有發生的一些貪汙腐敗、違規亂紀事件,也總會導致一些官員下台,再加上因年老或病退而空出的一直位置。
在近兩年都沒有大批官員入職的情況下,朝野上下空出來的位置加起來有不少,這次的近兩百名新科進士看著雖多,安置起來其實不算什麼。
所以朝廷在接下來還會再招錄一批官吏,用以填補朝野上下的一些缺員。
當何殊與正寧帝在商量新科進士的安置問題時,殿試成績出來後,正在參加同科聚會的新科進士們也在討論這件事。
有人羨慕的感歎道,“還是沈狀元、何榜眼與徐探花好啊,去處已定,不像我們,好不容易的考取進士,還要憂心接下來的去處。”
有些人早就聽說,朝中無人,在京中沒有關係門路,就算能夠考取進士,一直在京中候官的現象都很常見,誰也不敢說自己一定能擁有怎樣的前程。
在這種情況下,考取一甲前三名的人,基本算是內定了翰林院,最差也能去當個縣令,實在讓人羨慕。
何昌逸微笑著回道,“依在下看,諸位兄台不必憂心,朝廷接下來還要舉行一場大招錄,想來是因朝廷空出的職位比較寬裕,我等能有幸考取進士,應該都有去處。”
這個話提醒了一些沒有想到這一點的人,“對啊,取我等為進士後,朝廷還要招錄官吏,證明朝廷空出來的位置多,才會缺人啊。”
有人卻對此並不樂觀,“大招錄的職位大多都是不入品的吏,隻有很少的一部分官位,最高不過從八品,這些末等職位缺人,並不意味著我們的職位也充足啊。”
看不上末等官位的心態毫不掩飾,沈卓忍下想要皺眉的衝動,淡淡回道。
“我等得聖上恩澤,才有機會獲得進士出身,官位不在大小,而在於我等是否心懷報效朝廷之誌,家祖在縣中為吏三十年,前幾年身患重病,朝廷念其多年功勞,為他全額承付巨額醫藥費用,方得痊愈之機,可見朝廷從不以官位論人高低貴賤。”
若隻聽前半段,在場一些人少不得要嘲諷這位年齡不大的狀元,是在借機彰顯自己。
可是聽到他拿自家祖父的為吏經曆說事,他們就知道這是人家的肺腑之言,並不存在什麼私心。
對於朝廷每年拿出大筆的真金白銀,為朝野上下的官吏承付醫藥費的事,誰都得說聲佩服,這絕對需要莫大的擔當與魄力,才敢實施這項國策。
而且這項國策實施以來,從沒聽說哪裡出現什麼拒付與推諉的現象。
“沈卓狀元說得對啊,就算我等隻被分配八/九品的職位,也是為朝廷效力,且不說隻要我們儘職儘責做得好,還能有機會升遷,就算一直在這個位職上,隻要我們好好做,將來也差不了。”
隻要不是那種一心盼著升官發財享榮華富貴的人,都知道按照朝廷給官吏提供的各種福利待遇,大家未來的生活都能過得去。
更何況其中有相當一部分人,其實都是家中很有些家底的人。
這場同科聚會結束後,何昌逸與沈卓一起踏上回去的路,與他們同行的還有一位李姓同科,是借住在秀林坊的親戚家,臨分之際,他突然說了句。
“咱們有幸遇得愛才重才的明君,以二位兄台的才華,肯定是不管去哪裡,都能擁有錦繡前程,不過二位能住在秀林坊,應該是在朝中有什麼門路,最好不要等著循舊例,而是爭取能去門下省。”
循舊例就是進翰林院,這話讓沈卓與何昌逸都有些聽不明白。
但是對方雖是有意交好這兩位前途無量的同科,卻沒有多做解釋的意思,說完之後,就與兩人匆匆道彆。
留下沈卓與何昌逸站在原地麵麵相覷,何昌逸率先開口道。
“上京前,家父囑咐我一定要珍惜能進翰林院的機會,據說朝中大臣重出身,翰林院的出身很重要。”
沈卓點頭道,“上京趕考前,我們青山書院中的先生們,也是這麼囑咐我們,但是李兄會這麼說,應當是出於好意。”
正因感覺得到,對方應該是出於好意,才讓他們對自己此前的認知產生疑惑與不解。
對方根據他們能住在秀林坊,猜出他們可能在朝中有什麼關係,他們當然也能根據對方也住在秀林坊一事,判斷出他肯定也有關係,還知道些內幕。
想到殿試那日,投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以及傳臚大典上,那位看向的目光中所透露出的欣慰,何昌逸的心莫名踏實下來。
“我還是安心等著朝廷的安排吧,沈兄可以考慮一下,不過最好是要再找人打聽確認一下。”
想起傳臚大典上見到的那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沈卓的心情也隨之平靜下來。
“不了,在下也安心的等消息便是,隻要朝廷需要,不管去哪裡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