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2 / 2)

二人離開後,秦穠華向少年招手:“過來。”

少年在原地站了片刻,遲疑地挪著腳步走了過來。

秦穠華輕輕牽起他裹著紗布的右手:“傷口裂了,不疼嗎?”

她抬眼,凝視他沉靜的黑紫色眼眸。

“你想出宮?”

“……”

“等上元節,阿姊帶你出宮。”

她起身,牽著少年往殿外走去,他的腳步隻在一開始有少許凝滯,之後一路順暢。

秦穠華將他帶到寒酥池,在池邊守著他再泡藥浴。

藥浴更衣後,她把人重新帶回寢殿,結綠托著盛有長巾的木盤走來。

“公主——”

“你下去吧。”

結綠欲言又止,看了少年一眼,端著托盤下去了。

秦穠華讓少年坐在她的梳妝鏡前,手拿長巾,輕輕擦拭少年的一頭濕發。

銅鏡中的少年麵色白皙,臉上細碎的傷口已經愈合,隻剩下淺粉色的痕跡。他安靜坐著,濕淋淋的烏黑碎發後,一雙清澈發亮的眼眸定定地看著她。

“大朔國姓‘秦’,皇子字輩是‘曜’,今日皇後叫我去參考你的擇字名單,我選了‘淵’字。從今往後,你就是九皇子秦曜淵。”

少年沒有反應,但是她知道他在豎著耳朵認真聽。

“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嗎?”

“……”

她彎下腰,扶著他猛地繃緊的肩膀,對鏡中的他笑道:

“……秦,穠,華。你要永遠記住這個名字。”

“……”

秦穠華打開梳妝櫃,挑了一條發帶給他係上。

墨紫色的發帶,很配他的眼睛。

她係好發帶,朝殿外喊了一聲:“結綠。”

結綠立即從門外快步走進:“奴婢在。”

“九皇子的月例送來了嗎?”

“送來了。”

“把它都拿來。”

結綠應喏,沒一會就帶著銀子回來了。

秦穠華拿起桌上的祥雲紋妝奩木盒,傾倒出裡麵的發釵發鈿,將月例放在木盒裡,一並交給了少年。

“你的月例,今後由你自己管理。你的東西,你的過去,阿姊不會刨根問底。”

她望著少年沉靜專注的眼眸,柔聲道:

“我希望有一天,你能自己明白,‘阿姊’這個詞的意義。”

……

梧桐宮後院的一間耳房開門,一個一跛一跛的身影拖著沉重的麻袋走出。

身材高大的醴泉站在屋簷陰影下一話不發,黑色的眼罩遮著右邊盲眼。

烏寶抱怨道:“這宮裡的刀一點都不好使,我托你給我從宮外定製的刀什麼時候才能拿到?”

醴泉言簡意賅:“下個月。”

“勞煩醴泉哥哥催他快點,一把殺豬刀罷了,不用磨成尚方寶劍。我這兒還等著用呢。”

醴泉接過烏寶手中麻袋,麵無表情道:“知道了。”

烏寶摸了摸後腦勺,露出樸實憨厚的笑容:“那就拜托醴泉哥哥了,我還要擦地洗桌子,便不送了。”

醴泉扛起麻袋,消失於夜色。

仿佛從未出現。

烏寶轉過身,一高一低地走進燭光昏黃的耳房。

他哼著輕鬆愉悅的小調,提起水桶衝洗石磚鋪就的地麵。

水流一波波流向門外,彙聚在狹窄水溝中,流向烏寶在後院開辟的一小塊菜地。

月光下,水流潺潺,染著鮮紅。

……

月亮始終在天上,有時卻要扯過烏雲戴作麵紗,讓天地一切都變得黑黝黝,霧蒙蒙。

深夜的朔明宮,宮人們各自回到自己的住處,隻剩值守的站在門口吹冷風,遇上個好主子的,還有一襲薄被可以禦寒。

後宮之中最為奢華的妧憐宮依然燈火通明,為了隨時響應宮殿主人的要求,妧憐宮一天十二時辰永不落燈,光是每月燈油的花費就令人瞠目結舌。

憐貴妃在心腹宮女墨書的攙扶下,打著哈欠步入金碧輝煌的寢殿。

“娘娘既然困了便早些睡了吧。”墨書說。

憐貴妃懶洋洋道:“現在什麼時辰了,周貴回來了嗎?”

“回娘娘,現在子時了。周貴還未回來。”

“哼……事情沒有辦成,還敢在外耽擱這麼久,他若回來,就讓他在院前跪著。”

“喏。”

“泰兒睡了麼?”

“六皇子睡下了。”

“嗯……近來天寒地凍,讓泰兒身邊的人多注意些,彆由著皇子貪涼貪玩。泰兒若是著涼生病,他們一個個都脫不了乾係。”

“娘娘放心吧,六皇子是陛下最寵愛的皇子,身邊的宮人都儘心著呢。”

墨書服侍憐貴妃在床上睡下,吹了燈,慢慢退去。

憐貴妃合上眼,睡意漸漸襲來。

沒有視覺乾擾,其他的感官靈敏數倍,黑暗中,一股難以形容的氣味若有若無地縈繞在空氣中。

像是……鐵鏽的氣味。

一滴冰冷的水落在憐貴妃臉上,令她忽然清醒。

她皺著眉頭,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臉頰,擦過臉頰的指腹拿到眼前,多了一塊令她懷疑自己眼睛出錯的顏色。

憐貴妃身體僵硬,慢慢抬起眼皮,往床頂看去。

麵目全非的頭顱盯著她。

頭顱斷裂處,又一滴黑血落下。

滴答。

憐貴妃嘴唇抖動半晌,終於——

一聲淒厲的尖叫響徹整個朔明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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