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1 / 2)

第57章

在第三次被滑板鞋擦醒後,秦穠華懷疑自己的教育出了一點問題。

她把手抵在少年胸口,硬生生從他懷裡掙脫出來。

“……你醒了?”

少年帶著早起的沙啞音調向她靠近,像什麼小動物似的,臉頰親昵擦著她的額頭。

“你怎麼進來的?”秦穠華不可思議道。

“走進來的。”

少年淡定從容的表情讓秦穠華有種是自己在大驚小怪的錯覺。

而在她愣神的時候,他蹭著進了一步,把秦穠華剛剛爭取出來的距離湮滅,又一次把她摟進懷裡。

距離一近,秦穠華又感覺到那存在感驚人的滑板鞋貼上了她的腿。

她猛地推開少年,從床上坐起,沉聲道:“秦曜淵——”

她從未連名帶姓叫過少年,此次難得的黑臉,成功鎮壓了蠢蠢欲動的少年。

秦曜淵一動不動,隻有睫毛在眨,冷峻銳利的五官,偏偏從這時間暫停一般的凝滯裡透出一股可憐巴巴。

秦穠華試圖給他好好講道理,她平息了會情緒,認真道:“昨天早上,我有沒有告訴你,你已經大了,不能和阿姊睡一張床?”

他點頭點頭,態度十分良好。

“那你今天為什麼會在阿姊床上?”

“昨晚打雷了……”

秦穠華懷疑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道:“你怕打雷?”

“我怕你怕……打雷的晚上,你總是半夜亮燈。”

有理有據,使人無話反駁。

他忽然牽起她的手,往自己方向一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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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穠華不由自主倒在他身上,一雙長臂將她圈緊,少年抱著她,下巴抵在她頭頂,語氣自豪:“……昨夜你就沒有醒。”

這……看起來像是一個擔心姐姐睡眠的貼心小棉襖。

秦穠華都快被他迷惑了,好在,她還記得早上把她擦醒的滑板鞋。

有哪個牌子的小棉襖會用滑板鞋在她身上摩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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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穠華猛然驚醒,一把推開他下了床。

“結綠!”

“哎!公主醒了?”守夜的結綠聽到呼喚,立時從門外走入。

看見床上的秦曜淵後,她愣了愣,隨即像什麼都沒看到似的,快步走到秦穠華身邊。

“公主可要叫人梳洗?”

秦穠華看向床上的人,皺眉:“你還不走?”

“……我錯了,阿姊彆生氣。”

他誠懇道歉,態度良好,叫著隻有在犯錯時才會叫的稱呼,赤誠的眼眸裡寫著“下次還敢”四個字。

她被氣得低血壓都快好了,催促道:“快走!”

“……真的?”

瞧這說的什麼話?不是真的,難道還是她欲迎還拒嗎?

秦穠華氣血上頭,恨不得自己把他扔出窗外:“……快走快走!”

秦曜淵隻好翻窗走了。

好似沒甚精神,偏偏翻窗的背影利索極了,行雲流水一般熟練,看著就讓人來氣。

結綠叫來宮人為秦穠華梳洗裝扮,五光十色的頭麵從她麵前一盤盤經過,秦穠華心煩意亂,挑了素淨的一套珍珠絹花流蘇發飾。

秦穠華選定後,其餘宮人都井然有序地退出了寢殿,結綠拿起發釵之一,小心翼翼插入盤起的傾髻之中。

珍珠耀目,絹花秀美,流蘇習習,然配飾再美,仍比不過鏡中微微蹙眉的殊麗女子。

她想不明白,是自己教育出了問題,還是她太過敏感,男孩兒在這個年紀都是如此?

梳妝完畢,她走到窗前想透透氣,一抬眼,便撞進少年烏黑的眼眸。

他梳洗的動作飛快,不需畫眉塗唇,也不需挑選衣裝頭麵,穿的永遠是秦穠華準備的衣服,用的永遠是秦穠華繡的發帶,秦穠華晨起繁忙時,他早已準備妥當,也不知在樹上看了多久。

他靠在樹乾上,手裡把玩小刀,一條長腿自然垂落,姿態一貫的慵懶,但不論何時,秦穠華和他對上視線時,他的目光始終銳利霸道,好像眼裡隻看得到她似的,不發散一絲餘光。

“……”

秦穠華麵無波瀾,利落關窗。

她在心裡回憶,他從前也是這般黏她嗎?

好像是黏的。

隻是這黏糊程度,似乎隨著年紀增長,沒有減弱,反而越發變本加厲起來。

秦穠華懷疑是因為自己沒養過孩子,所以才在什麼細節上出了問題。但她一時又想不出是漏了什麼細節。

算了……她安慰自己: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說不準,就跟那春天的貓一樣,過了這段時日就好了。這點小事,還是彆耽擱她投入今日份的快樂了。

枸杞茶,阿膠糕,銀耳紅棗湯,滿上滿上都滿上!

案牘,書劄,小折子,拿來拿來都拿來!

今日天氣晴朗,用蓮花忍冬小端硯,配上蘭亭修褉白墨正好,要輕輕研,慢慢磨,待淡淡花香散開後,再取象牙蘭亭賞狼毫筆蘸上香墨,在附有一條條請示的小折子上寫下她書法飄逸的批語。

玉京公主的快樂,就是這麼簡單!

快樂的時間總是短暫的,她感覺還沒工作一會呢,結綠就來第三次催她用午膳了。

午膳不說也罷,秦曜淵去廣威將軍府

或華學時,她都是一人用膳,桌上永遠是各種藥膳,結綠會在一旁熱情介紹,這個止咳,那個補血,個個都像神丹妙藥。

當然,到底有沒有效,那隻有老天知道。

用完午膳,秦穠華照例要在小花園裡走一走,消消食。

雖然是散步消食,但也不能就這麼望天望地浪費過去,她逛著小花園,令陸雍和隨侍在旁,向她彙報賑災進度。

“……善款采購的木料糧食已經從水路進京,目前京中

物價平穩,隻是略有上浮。”

“粥棚處有人鬨事嗎?”

“剛開那天有人鬨事,是同穆府下人有關聯的小地痞,被京兆尹帶走打了三十大板後,無人再敢鬨事。”

秦穠華最近腰包鼓了,正在盤算除極天商會和既明書坊外,再搞個什麼小事業,陸雍和忽然說:“九殿下今年已年過十五。”

她心不在焉應了一聲。

“宮中皇子大多在十三四歲時進行啟蒙,九殿下沒有母妃,不知公主對此,可有考慮?”

秦穠華先是一愣,之後才反應過來此“啟蒙”非彼“啟蒙”。

她蹙起眉頭,好一會沒說話。

“公主若是覺得不便,可將此事拜托周嬪娘娘代辦,若公主放得下心,屬下來安排也是一樣的。”

秦穠華有些抗拒。

在她看來,哪有長輩給小輩安排夜生活的……

秦曜淵要是和誰看對眼了,悄悄地摩擦摩擦那也就算了,她……她督促著算什麼事啊?她又不是真的古人,實在難以融入古人十五六歲就可當爹做娘的環境。

可是,想起早上的滑板鞋,秦穠華又對自己的看法產生了懷疑。

是不是因為她遲遲沒有安排這樣的“啟蒙老師”,所以秦曜淵才會走岔了路子,擦錯了地方?

她猶豫半晌,內心天人交戰,陸雍和靜靜跟在身後,沒話也沒腳步聲。

許久後,她咬咬牙,終於開口:

“你去安排吧。找個體貼溫婉,膽大一些的……”想起秦曜淵那舉鼎的力氣,她頓了頓,又補了一句:“皮糙肉厚一點的……”

陸雍和剛要應聲,秦穠華又想起最重要的一點,忙補充道:

“一定要她自己願意!若是讓我發現她受了威逼利誘,我饒不了你!”

秦穠華鮮少遇事激動,陸雍和見她如此,眼神驚詫,過了片刻才開口說道:

“公主多慮了……想做啟蒙女官的宮女有如過江之鯽,遠不必威逼利誘。”

秦穠華沉默一會,有些煩躁。

“……你記著便是了。”

“喏。”

陸雍和效率很高,當天就安排好了所有。

秦曜淵從廣威將軍府學了槍回來,寒酥池洗完澡,頭發也來不及擦乾,興衝衝就往梧桐宮的主殿跑。

他沒見著秦穠華,倒是先見到那個總在秦穠華身邊轉悠的死太監。

這死太監,被他劃在“能殺就殺”的分類

裡,他很不喜歡他看秦穠華的眼神。

他擋在寢殿門前,用難聽的嗓子說道:“今日公主為殿下安排了特殊一課,還請殿下隨我來。”

秦曜淵看了眼依然緊閉的殿門,跟他走了出去。

他被帶出了梧桐宮,帶到了朔明宮一處偏僻的佛堂,看著陸雍和推開一扇隱秘的暗門。

陸雍和站在暗門前,說:“殿下,請吧。”

秦曜淵看他一眼,慢慢走了進去。

剛邁進密室,身後的門就悄然無息地關上了,門外哢嚓一聲——他被死太監鎖在了裡麵。

很好,死太監想謀害他。

他冷靜地想:即使他出去以後不小心把死太監捏死了,她也不會太生氣吧?

門縫裡透出的一縷幽光隱隱約約照著密室內的景象,四麵八方,都是佛畫,但又不是一般的佛畫,至少,他是第一次見到兩兩摟抱的佛畫。

空氣裡飄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又甜又膩,讓他開始心煩。

密室儘頭有一盞光線昏暗的油燈,搖曳微弱的燭光下,是一張寬闊的木榻,有紅被,有一本看不清圖樣的畫本。

密室裡沒有秦穠華。

沒有秦穠華,上的又是哪門子課?

不知怎的,他心裡越來越煩躁,想見她的心思也越發強烈起來,這密室裡光線暗,空氣差,再加上若有若無的脂粉香氣,總讓他想起摘星樓暗無天日的密室。

他正要轉身離開,木榻上的紅被忽然一動。

被子底下有人!

他沉下臉,走去一把掀開了紅被!

一個十七八歲的宮女藏在被子底下,身上僅有一件紗衣蔽體,她忐忑地看著他,臉頰浮著一縷紅暈,她含羞帶怯,尚未來得及眨一下眼,一床錦被已經烏壓壓砸來,把她重新壓回黑暗。

像是閃電撕碎烏雲的暴怒,秦曜淵一腳踹開上鎖的房門,鐵青著臉,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陸雍和就守在佛堂門前,他沒料到秦曜淵這麼快就出來了,剛想阻攔,看見他的臉色,立即縮回了腳步。

然而,他不去攔他,秦曜淵依然朝他走了過來。

“殿……”

陸雍和被捏著脖子提了起來。

他已經身長七尺有餘,依然被秦曜淵像提小雞仔一樣提了起來。

砰的一聲,他的後背狠狠撞上牆壁,秦曜淵的眼睛就在麵前,那雙冷酷嗜血的烏黑眼眸裡盛著真切的殺意。

陸雍和後背除了疼痛,還有深入骨髓的寒冷。

“是她要你這麼做的?”他開口,聲音如墜冰窖。

陸雍和抬高下巴,呼吸困難。

“是……”

許久後,秦曜淵把他摔到地上,臉色黑得可怕。

陸雍和趴在地上咳嗽,連秦曜淵什麼時候走了都不知道。

他怕秦曜淵對公主不利,捂著脖子爬了起來,匆忙回去報信。

他沒有想到的是,秦曜淵沒有去見公主,

他甚至,都沒有回梧桐宮。

正在和自己下棋的秦穠華聽完陸雍和稟報,沉默許久,目光落在他低下的頭顱上,直到他按捺不住,抬眼撞上她的目光。

“……你帶九殿下去拜佛,他在密室裡突然暴怒離去,隻是如此嗎?”

“……”

陸雍和謹慎回答:“是。”

秦穠華拿起手邊的枸杞茶喝了一口,在這沉默的時間裡,陸雍和心中的不安感越來越大。

那麼……”她放下茶盞,輕聲說:“佛堂裡燃的又是什麼香?”

她知道了!

陸雍和剛要說出以備萬一時提前準備的說辭,秦穠華已經朝他射來冰錐一樣的目光,她冷冷道:

“我不喜歡擅作主張的人。你若是覺得行事無需向我彙報,這裡不適合你,今日便收拾東西出宮吧。”

陸雍和驟然褪去血色,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公主……”

秦穠華說:“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可以舉薦你去司禮監,你不必再聽我調遣,又能官升一級,豈不皆大歡喜?”

“我不歡喜!”陸雍和雙手按在地上,額頭重重叩在冷硬的地麵:“我知錯了……我已知錯了……我願意受罰,什麼懲罰都可以,隻求公主原諒我一次,讓我繼續留在公主身邊效忠……”

他語帶顫抖,額頭抵在地上不敢抬頭。

他不敢想象,若是離了梧桐宮,離了玉京公主,他還能去哪裡,還有誰願意收留他,尊重他,依仗他……

半晌都沒有人說話。

被拋棄的恐懼湧上顱頂,陸雍和拚命磕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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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再也不自作主張了,請公主原諒我一次……請公主原諒我……”

砰砰砰的叩頭聲在安靜的殿內回響,忽然,一隻手扶在他的手臂上,將他輕輕拉了起來。

“公主……”

陸雍和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她容顏殊麗,氣質出塵,她美好得如同幻夢,合該擁有世上一切,這樣的女子,卻偏偏憐惜而無奈地看著他。

心尖傳來的酸疼讓他的指尖顫抖。

隻是一個憐惜的目光,他就恨不得將全部獻給她。

他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