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2 / 2)

絕大多數人都要被外放,能夠留京的哪個背後沒有點關係?與其去邊疆冒險,或者外放蹉跎一生,還不如尚個公主,留在玉京城裡吃香喝辣——

更何況,玉京長公主名動天下,又是實實在在的絕世美人,娶到就是賺到。現在不上,何時才上?

燕王看著陡然火熱起來的局麵,麵色不善,一記陰沉的眼刀投向武進士中的其中一人,隨後大聲道:

“羅奎!聽見長公主的話沒有,這可是你來之不易的機會,一定要把握好了!”=杰米哒XS

被燕王點名的一人從人群中走出,陰沉,麵惡,個矮,看上去就像神鬼畫上舉著叉子捅人心腹的小鬼。

難以想象這樣的人也是武進士的一員。

“多謝燕王美意,在下不才,鬥膽一試。”羅奎向著燕王行了一禮,走到船艙門口,接過烈日下閃著璀璨金光的長弓,擺出標準的步射姿勢,拉弓、射箭、射中——整個過程一氣嗬成,瞄準的時間不超過一個眨眼。

“好!”燕王大喝道:“不愧是新科狀元郎!”

原本還嘈雜的步射隊伍立時安靜了。擅武科,不代表腦子傻,沒點才智,首先答策就過不了。

柳清泉還沒走遠,誰想跟他一起左遷?

羅奎將弓箭轉交給身後的武進士,陰沉的視線掃了他一眼,抬腳站到燕王身後去了。

這個暗示,夠明顯了。

步射的進度明顯變快了,接下來的武進士大多隻是敷衍六箭,然後就把弓箭遞給下一人。

福王壓低聲音,不安道:“阿姊,那羅奎要是真的贏了……”

“不急。”

秦穠華站在船頭,仿佛事不關己,還有心思唇角帶笑。

不急?福王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火都燒到眉毛上了她還不急,難不成要等到出降給這容貌粗鄙的小矮子的時候才開始急?

……

華學夏遊的隊伍浩浩蕩蕩走在曲江邊上,三百多人彙聚,無論誰經過身邊都要多看一眼。

“這江邊上這麼這麼多人?”武嶽牽著一匹油光水滑的黑色駿馬,掃著江邊圍觀群眾,視線順著他們的目光望去,疑惑道:“那是誰家大船,這麼氣派?”

其他華學學子也注意到江邊這詭異的一幕,紛紛停下腳步觀望。

曲江邊上,本來應該三三兩兩散開的遊人擠滿江堤,目光望著相同的方向,偶爾交頭接耳,彼此神色各

異。

順著他們的視線望去,可以見到一艘在東風推動下快速駛向下遊的超大畫舫。

武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滿臉狐疑:“我確實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畫舫……不過,也不至於就聚到一起這麼看吧?”

譚光眯眼望著遊船甲板,說:“……船頭好像有很多人,他們在做什麼呢?”

樂意解答這個問題的人很多,譚光話音未落,一個背著手站在江邊看熱鬨的布衣男子就開口道:“公主

在選駙馬呢!”

“什麼?”武嶽懷疑自己聽錯了,下意識反問:“哪個公主?”

“玉京長公主啊!”

“……誰?”

又一個聲音響起,布衣男子脫口而出:“玉京長公主!長公主啊!”

話已出口,他才察覺剛剛問話的和再先前問話的不是同一個人。

後麵響起的聲音又冷又沉,每個字底下好像都綴著冰棱子。他抬頭往上一看,高壯的黑色駿馬上不知什麼時候坐起了一個少年,他麵如寒冰,眼如利刃,那抹異族象征的幽紫,更是讓人心生恐怖。

布衣男子腳下一軟,險些當場跌坐在地。

“玉……”他哆嗦一下,忽然說:“不不不,我不清楚,我也隻是聽彆人說的,我根本沒看清船上那人長什麼樣呢!”

他一口氣說完,像白日見鬼似的,轉過身慌慌張張地跑了。=杰米哒XS

“……你去打聽打聽。”秦曜淵對譚光開口。

譚光剛要去辦,一個古銅色膚色的少年走到馬下,吊兒郎當道:“問清楚了,船上的是參加會武宴的武進士和福王燕王,還有玉京長公主。”

譚光麵露不快,旋即壓下。

仇遠繼續道:“燕王不知從哪兒搞了個百虎屏風,說要用這個來為長公主招駙馬,上麵的武進士都在排隊比步射呢。”

“長公主的婚事怎能如此兒戲!”武嶽震驚道:“燕王又不是長公主的父親,怎麼能插手姐姐的婚事?”

“……燕王勢大,這又有什麼辦法?”譚光歎了口氣。

馬上的秦曜淵不這麼覺得。

他向譚光伸出手,冷冷道:“弓箭給我。”

“殿下!”事關重大,譚光不得不低聲叫出尊稱:“燕王勢大,此時不宜和他正麵對抗!”

然而秦曜淵伸出的手很決絕,眼神也很決絕。

短暫的對視後,譚光不得不交出了背著的長弓和箭筒。

武科學子,出遊不帶筆墨,帶刀槍弓箭。

他帶的弓箭,恰好是秦曜淵用的。

秦曜淵用的力弓他拉不開,但是用來作負重練習的重物卻是正好,誰知道,竟在此刻派上了用場。

弓箭到了秦曜淵手中,黑色駿馬的四隻馬蹄肉眼可見地往下陷了少許。

“駕!”

少年麵色冰冷,雙腿猛地夾緊馬肚,如離弦之箭疾馳而出。

……

不知不覺,木牆上的箭矢已經清過幾輪,木牆背後操控百虎運動的小侍們也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眼見長龍已經排到儘頭,步射第一就要落到羅奎手裡,隱在角落裡始終未曾說話的一人走了出來。

“我來。”

燕王見到此人,先是一愣,再是皺起眉頭,其他武進士見他站出,也是神色各異。

有武進士不客氣道:“李峻茂,你在這兒湊什麼熱鬨?沒</聽見燕王說虎屏中選嗎?你都是娶了妻的人了,站出來乾什麼?”

叫李峻茂的男子麵不改色,冷冷道:“虎屏中選是燕王後說的,刺刀才是燕王一開始說要賞給第一的寶物,可是我既不缺妻子,也不缺寶刀,隻想賭上全部,向玉京長公主求一個公道。”

福王愣住,燕王也愣住,隻有秦穠華神色從容,露出一抹淡笑。

“若你贏了,有何不可?”

李峻茂向她行了一禮,大步流星走到船艙前,接過弓箭後,擺出步射姿勢。

一把華光流溢的長弓在眾人眼前被拉成滿月,李峻茂瞄準百虎屏上運動的老虎,不斷調整著準心。

一箭射出!

百虎屏一隻老虎被牢牢釘住,入木三分,冰冷的箭矢尖停在背後操控百虎屏的一名小侍眼前,他呆愣片刻後,麵色慘白跌坐在地。

嗖!又是一箭!

箭矢準確無誤地穿透一隻老虎頭顱,在場的燕王和羅奎臉色都不好了。

燕王低聲問道:“那人是什麼來頭?”

羅奎不大情願地低聲回到:“……武舉榜眼。”

燕王這就明白了,原來是被羅奎擠下去的原武舉狀元啊!

怪不得要當麵下他麵子,還求什麼公道呢!

轉瞬間,李峻茂已經射中五隻老虎。

羅奎此前是六箭五中,若是李峻茂第六箭還是射中了百虎屏上的老虎,這場麵就不好收拾了。

恰好此時風向改變,風力也轉大了,甲板上的風聲吹得呼呼作響,李峻茂的麵色凝重下來,而燕王和羅奎則神色一鬆。

看來,連老天爺都站在他這邊!

李峻茂躊躇不定,箭頭在風力的影響下不住進行著細微的調整。

燕王不耐煩道:“再不放箭,本王都要睡著了——”

他話音未落,所有人都睜大眼睛。

李峻茂的第六支箭離弦而出,轉瞬穿透剛剛冒出山林的一隻白虎頭顱!六箭六中!

甲板上一片寂靜,燕王瞠目結舌,剛要說話,百虎屏異變突生!

嗖的一聲,一隻箭矢反向穿透了百虎屏,正中李峻茂的箭矢!

“噌!”

一聲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響,李峻茂的箭矢彈了出來,箭身和箭頭分離,箭身在眾人眼中爆裂成無數碎片,箭頭彈到地上又滾走,留下一個形狀清晰的凹陷。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李峻茂的第二根箭也同樣發出爆裂的聲響,在彈出

箭洞的同時,箭身粉碎,箭頭飛走,新來的箭矢不僅穿透實木的百虎屏,還讓箭頭附近裂紋蔓延。

電光石火間,李峻茂的五箭全都遭受了同樣的待遇!

百虎屏後麵的小侍已經嚇得抱頭蹲下,甲板上的侍女也亂成一團,尖叫不斷。

亂成了一鍋粥的甲板上,秦穠華定定地看著江邊一邊策馬狂奔,一邊挽弓射箭的少年,心裡既驚奇,又欣賞。

雖說夏遊是她安排的,但他每次破局的方式,

都那麼讓她意外。

燕王藏在比他小得多的羅奎身後,終於認出射箭的人是誰,他來不及思量秦曜淵為何會出現在這裡,腦子裡先冒出一個一不做二不休的念頭。

他猛地推搡羅奎:“傻著乾什麼,那是刺客!快給本王殺了他!誰能殺了刺客,本王賞黃金千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不少武進士開始找弓找箭。

羅奎搭箭拉弓,對準正在瞄準李峻茂第六箭的少年,秦穠華一個眼色,身邊的醴泉一劍斬斷了羅奎手中的弓弦。

箭矢啪嗒一聲落地,緊接著響起的,是秦穠華擲地有聲的話語:“誰敢行刺九皇子?”

烏寶在她身邊拖長聲音,大聲道:“所有人放下武器!行刺皇族者,按律誅三族,決不輕饒!”

武進士們麵麵相覷,也就在此時——

噌!

最後一箭擊穿百虎屏,李峻茂的第六箭在眾人麵前爆裂。

百虎屏上裂紋遍布,已是不能再用了。

甲板上雅雀無聲,許久後,有人丟下武器,接著,便是一片刀槍落地的聲音。

畫舫不知不覺停下了,岸上的少年跳下黑色駿馬,七月暑熱中,唯有他一身冰寒。不符年齡的殺伐之氣盤旋在他冷峻的麵容上,便是不動不說,也自有威壓散發,少年自下馬後,視線始終看著甲板上的秦穠華,眸中仿佛有火在燒,比頭頂的烈日還要熾熱三分。

在他身後,看熱鬨的平民和華學學子如骨牌接連跪倒,不到一會,岸上便隻剩他一人站立。

“……參見九皇子!”

百姓呼聲,響天動地。

逐漸靠岸的畫舫上,燕王臉色漆黑如墨。

他來會武宴搗亂是想斷福王的“勢”,順便給身為女人卻還那麼難纏的秦穠華添些堵,誰曾想到——

這會武宴的主人的確不是福王了,可也不是他燕王!

這分明就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燕王臉色突變,直到此時才猛然醒悟——

他被秦穠華耍了!

燕王神色大怒,正要開口說話,秦穠華的聲音已經響起。

“這步射比賽原本就不算皇家人的成績,雖然九皇子後來居上,但奪魁之人仍然是李公子。先前,李公子所求公道,可以在大家麵前說說了。”

燕王不太擅長彎彎繞繞的腦子在此刻醐醍灌頂,一身汗毛倒豎——秦穠華想借操縱武舉的罪名,攻擊穆氏一黨!

“等——”

趕在燕王之前,李峻茂乾脆利落地跪了下去,拱手道:

“回稟長公主,李某乃永州琿縣人士,同鄉有一商賈孔敏學,其人好善樂施,忠君愛國,不但帶頭捐資重修了永州城牆和四座城樓、三座便門,而且還獨資興築了琿縣城門。此外,由於琿縣至永州城官路道途險阻,孔敏學還捐出重金鋪路甃石,其他義舉,諸如設廠施粥、修橋鋪路等不勝枚舉。李某也是受孔敏學資助,才得以在武館進修,一路比到京城。”

“如此善人,卻因拒絕湖南巡撫何興的索賄,竟在一夜之間,全家三百餘口慘遭滅門,府中家財也被洗劫一空!琿縣縣令乃至永州知府,以流匪為由草草結案,不願深究!”

出人意料的狀詞讓燕王遲疑了片刻,也就是這片刻,他再次讓秦穠華趕在了他的前麵,開口道:

“你為何肯定此事蹊蹺?”

“因為李某有孔敏學臨死前寫下的血書證明,此事是何興勾結匪幫所為!”

“既然你有血書證明,為何不直接上報官員?”

從這句話開始,燕王覺得有些不對了,他的本能讓他開口,然而李峻茂的聲音比他更大。

“何興貪贓枉法多年還能橫行霸道,隻因為他有穆氏一黨做保護傘,因此百官禁忌,無人敢管!李某願用一條賤命,求長公主徹查冤案,還

孔家三百餘口一個公道!”

燕王此時才看清正常謀劃的布置,然而為時已晚。

武進士不僅力氣大,嗓門也大。

李峻茂的響頭聲傳出很遠,短暫寂靜的岸上響起了炸裂般的嘈雜人聲。

群情憤慨,非議之聲如潮水湧來!

“咚——”

一聲悶響,是燕王撞上身後欄杆的聲音。

他麵色慘白,隻因心中十分清楚,這回,他是真的闖大禍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