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1 / 2)

第79章

秋獮隊伍從京城出發七日後,終於進入廣袤的草原。

秦穠華上輩子南下過,這次卻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北上。北方的風即使不大,也像冷刀子插在身上,車隊裡的旁人才開始添衣服,秦穠華車裡已經開始燒起火盆。

一日天氣大好,罕見地烈日迎頭,天壽帝心血來潮命人停下來行圍一日。

王公大臣及其家眷紛紛湧出,寬曠無垠的草原上奔馳著鮮衣怒馬的男子,秦穠華也借此機會走出馬處,活動自己因久坐而疲軟的身體。

秦曜淵騎著一匹通體烏黑的寶馬,馳騁在無邊草原上,秦穠華坐在烏寶準備的矮凳上,一邊曬太陽,一邊看馬上的秦曜淵拉開手中大弓,朝著天上飛過的大雁射出一箭。傑米噠xs63.

離弦之箭倏地刺穿大雁身體,數聲驚呼從地上響起。

大雁向著遠處墜落,秦曜淵麵色如常地拍馬前往,對周遭或敬或驚的眼神視若無睹。

“……九哥真是好箭法,我就不行。”

十皇子慢慢走了過來,他帶的兩個小侍自覺留在距兩位主子五六步外的地方。

秦穠華依然望著遠去的少年身影,看也不看身旁站定的他,微笑道:“十弟多多練習,以後也會同淵兒一樣。”

“……不能了。”十皇子垂下眼,低聲道:“阿姊不知道吧?我娘……本來不想生我的。她喝了一碗墮胎藥,但是沒墮成,還是生下了我。大夫都說我活不過五歲,我還是活下來了……我和阿姊也算是同病相憐吧。”

秦穠華終於看向他,似笑非笑。

“我娘又沒喝過墮胎藥,我們如何一樣?”

十皇子定定地看著她,神色不變,片刻沉默後,道:“是我做錯了什麼,阿姊才不喜歡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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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弟想多了,我沒有不喜歡你。”秦穠華笑道:“也沒有喜歡你。十弟已經得到了母後的喜歡,如今又有一個母妃保駕護航,為何一定要執著於我的喜歡呢?”

“阿姊現在的言行態度……和父皇在時,是否太不一致?”

秦穠華笑著朝他招招手。

他狐疑地看著她,終於還是蹭了過來。秦穠華撫上他的發頂,在他耳邊輕笑一聲:“那你去和父皇說罷……看他信你,還是信我。”

十皇子猛地拉開兩人間的距離,幾乎同時,一隻帶著破空之聲的利箭從他頭頂穿過,震蕩傳來,他腦後的束發突然潑散。

穿透發扣的長箭飛過數丈,入地一半,隻留箭羽在外。

十皇子跌坐在地,麵無人色地看著騎馬而來的冷厲少年。

“淵兒,阿姊先前還誇你箭法高超,你轉眼就讓阿姊打臉。”秦穠華故作責備道:“還不快向十弟道歉?”

秦曜淵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臉色難看的十皇子。

“……手滑。”

十皇子在小侍攙扶下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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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九哥不必放在心上。”

披頭散發的隻有罪人,十皇子再厚的臉皮,也在周圍的竊竊私語聲中待不下去了。他匆匆告辭,帶著兩個小侍逃似的離開了這片草原。

秦穠華神色無奈,笑看毫無悔改之意的少年。

“你這是怎麼了?要是真的射中他,知道會出多大的婁子麼?”

秦曜淵翻身下馬,兩步走至她麵前,抓起她剛剛摸過十皇子頭頂的右手在胸口上一陣猛擦,擦過之後還嫌不夠,一臉不快地把她的手按在脖頸猛擦了幾下。

秦穠華被他逗笑了:“淵兒,你到底在做什麼?”

“消毒。”他寒聲道。

秦穠華啞然失笑。消毒這詞還是從她這兒學到的,但她從前不曾想過,這個詞會被他彆出心裁用到這樣的地方。

“你為什麼要摸他?”他目光灼灼盯著她。

小醋王個子長大了,醋勁也越來越大。

直到秦穠華笑道“以後不摸了”,他才消停下來。

秦曜淵轉身回到駿馬前,取下剛打的大雁走了過來。

“……送給你。”他說。

“送給我?”秦穠華驚訝道。“為什麼?”

他沉默一會,把大雁直接塞進她懷裡。

“給你……沒有為什麼。”

秦穠華隻能哭笑不得地提著一隻還插著箭的大雁回了帳篷。還沒遛夠的秦曜淵則留在草原上繼續跑馬。秦穠華回程的時候,遇見譚光三人,譚光態度恭敬,武嶽跳脫,要不是譚光拉著,還想和她多嘮嗑幾句,相比起來,和他們同行的仇遠看她的眼神,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仿佛是在掂量她有幾斤幾兩似的。

能讓仇遠露出這般眼神,她倒是越來越好奇魏弼欽當著他們和秦曜淵說了什麼。

秦穠華回到帳篷後,壓抑許久的咳嗽聲終於出了喉嚨。

結綠一邊倒泡桐果泡的茶給她喝,一邊抱怨道:“什麼爛泡桐果,說好的止咳平喘,怎麼一點用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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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沒用?多虧你的泡桐果茶,我不是沒喘了麼?”秦穠華笑道。

結綠不受騙,瞪眼道:“公主本來就不喘!”

秦穠華用一杯茶把咳嗽壓下去後,道:“十皇子那邊如何了?”

隨侍一邊待命的烏寶上前一步,躬身道:“回公主,十皇子散發後回了帳篷,重整儀容後,去了皇後那裡。”

“皇後剛和穆氏起了爭執,有心思為他出頭才怪。”秦穠華波瀾不驚道。

“十皇子心狠手辣,不似善茬。”烏寶稍微抬眼,試探地看向秦穠華:“……公主今後打算怎麼辦?”

“他從前做的事,我管不了。但他若是在我眼皮子底下繼續作惡,看在流著一半相同血液的份上,我會送他去修行佛法……”

結綠露出一絲迷茫:“去天竺?”

秦穠華放下手中空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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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盞,輕聲笑道:

“去極樂世界,來生重新做人。”

……

三日後,浩浩蕩蕩的大朔車隊和來參加秋獮大典的附屬國部隊彙合,正式進入桐曲圍場安營紮寨。

此次參加秋獮的除了幾個彈丸大小的附屬國外,還有雖未臣服,但和大朔也有和平條約的草原四部。

圍場行圍之前,合圍是必經之項,旁人都摩拳擦掌等著在圍獵中大展身手,秦穠華卻毫無預兆地病倒了。

若說毫無預兆,其實也不對,幾日前,她的咳嗽就開始越發頻繁,因為身體不適,她連歡迎友邦的宮宴都沒參加。

她分明準備充分,讓結綠早早給她把火盆烤上了,外衣加上了,枸杞茶和泡桐果茶換著喝個不停,沒想到還是病倒了。

“……長公主是水土不服,再加上有些受涼,所以一下病倒,病狀凶猛。老臣先開個方子,試試能不能幫長公主克服這水土不服的問題。”

周院使隔著一塊手帕為秦穠華診完脈後,神色凝重道。

“朕信你,你隻管開藥。不拘用藥,國庫裡沒有的,朕派人去找,一定要把穠華的身體調理好。”天壽帝憂心忡忡道。

周院使欲言又止,最後抿著唇向他行了一禮,提著藥箱出去了。

天壽帝平日遲鈍,偏偏這種時候分外靈敏,他捕捉到周院使奇異的眼色,隨口找了個理由,跟著也走出了帳篷。

秦曜淵盯著二人前後腳走出帳篷,沉下臉也要跟上,躺在床上的秦穠華開口道:

“……不許去。”

他裝作沒聽見,繼續往外走。

“不許去!”

秦穠華厲聲說完,因突然動氣,忍不住猛咳了起來。

她的咳嗽聲比任何怒罵都管用,已經走到帳門的秦曜淵一個調頭走了回來。

他剛走到床邊,秦穠華就用力抓住他垂在腿邊的手,他立即反手攥住,握得比她更緊。

“……為什麼?”他盯著她。

秦穠華還在咳。

“你知道他們要說什麼?所以不讓我去?”他追問。

“不管他們說什麼,你都不能去。”秦穠華平複呼吸,緩緩道:“天子和臣下密談,你若被人發現偷聽皇帝密談,便是有九條命也不夠丟的!”

“他沒有說實話,他……”

秦曜淵沒說完,因為秦穠華捏緊他的手,阻斷了剩下的話。

少年炙熱的手心源源不斷送來溫度和力量,秦穠華直視著他的眼睛,道:

“……淵兒,你相信阿姊麼?”

“……信。”

她道:“那就不要去。”

帳內悄然無聲,秦穠華和少年四目相對。

冰凍的緘默凝固不化,一束金色陽光從簾子縫隙照進,塵埃在金光中飛舞。時間好像忽然暫停,無人動彈,無人說話。

“……淵兒。”她又一次叫道。

她溫柔的呼喚如同韁繩,鎖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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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四肢百骸。

他拒絕不了她。

他隻能相信她,一直相信她,像個傻瓜似的相信她。

秦曜淵艱難開口,啞聲道。

“……好。”

……

天壽帝把周院使宣到主帳後,周院使一話不發,直接在他麵前屈膝跪下,行了一個大禮。

“哎呀,你這是怎麼了?一把年紀了,有話好好說,不聲不響地跪什麼?”

天壽帝皺著眉頭,上前兩步,親自扶起滿頭白發的周院使。

“老臣愧對陛下信任,長公主的病情……雖有水土不服之症,但也不全是如此!”周院使長歎一聲,痛心疾首道:“長公主先天不足,雖有後天養護,但久病耗損,再加上憂思不斷,養不敵耗——”

天壽帝逐漸麵色蒼白。

周院使神色悲切,揖手道:“長公主如今的身體……老臣是束手無策啊!”

“連你、你都束手無策……還有誰能救朕的穠華?”天壽帝一時連話都說不清楚了,他白著臉,祈求地看著周院使:“朕饒你剛剛胡說八道的罪,你再想想辦法,一定要救救朕的穠華……”

“陛下……還是儘早另請高明吧……”周院使揖手,跪拜下去。

這一次,天壽帝沒有攔他。

“朕不是說了麼……隻管開藥,不管彆的!朕是皇帝,什麼藥都吃得起!”

天壽帝勃然大怒,帳內高大全等貼身宮人不約而同跪倒,膽子小的宮女從未見過如此架勢,顫如抖篩。

“陛下……是老臣有罪,老臣辜負了陛下和長公主的信任……”

周院使悲聲道,長拜不起。

“依你看,朕的穠華……”

天壽帝說出每一個字都比平時花費時間要長,他平視前方,呆滯的視線越過匍匐跪地的周院使,往空無一物的虛空而去。

“還有多長的時間?”

周院使遲疑許久,直到額頭的汗珠滴落地麵,他才顫聲道:

“如果長公主能避世養身,或還有五年時間……”

“你胡說!”天壽帝氣得直抖,他一巴掌打翻了桌上目之所及的硯台筆架,怒不可遏道:“朕的穠華才二十歲!正是桃李年華……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老臣罪該萬死!”

周院使重重磕頭,冷汗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