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1 / 2)

血腥刺鼻的客房裡, 氣氛壓抑死寂。

秦曜淵握起左拳,連帶著手中信紙一同握在手裡, 轉身朝外走去。

“柴震——”

柴震猛地回過神來:“屬下在!”

“召集城中將領, 媯州刺史府緊急軍議。”

“是!可這——這劉不的屍體——”

秦曜淵頭也不回:“他不是劉不。”

“啊?”

他言簡意賅道:“劉不成名已有二十多年。”

柴震豁然開朗。

劉不成名已有二十餘年, 而床上屍體怎麼看也隻有二十幾歲, 如果他真是劉不,那麼此人就是千年難遇的天生之才, 彆人五六歲啟蒙讀千字文,他得在娘胎裡讀千字文, 出生後讀神龍本草經才行。

屋內氣味太過刺鼻,他跨出客房,吩咐手下立即去請軍中將領來刺史府軍議。

一個時辰後,還在媯州的所有真武軍將領都集中到了媯州刺史府。

聽聞大軍來襲,眾人麵如土色, 心神不寧。

“斥候探清敵軍數量了麼?”長桌主位上, 坐著麵無表情的少年,他單手撐腮,懶散的坐姿和嚴肅相差甚遠,然他一個眼神掃過, 長桌所坐之人皆腰腹收緊, 背脊挺直, 不敢輕置一語。

下首一人恭謹開口:“將軍,斥候回報的結果是除去輜重部隊和後勤民夫,實際軍隊數量應在四十萬上下。”

四十萬比一開始的五十萬已經少了十萬, 但依然沒人感到鬆一口氣。

媯州能上戰場的兵力,撐死也就三萬。

三萬不管是對五十萬還是四十萬,都是死路一條。

長桌上首,少年將軍冷聲開口。

“不對。”

“如果真的有五十萬人頭,從夏國都到定璧的這一路,不可能一絲風聲都沒透出來。”

有人小聲道:“巢弘……”

秦曜淵寒聲道:“你覺得巢弘能在十三州,為五十萬大軍一手遮天?”

“屬下不敢……”

柴震皺眉道:“確實如此……如果真的有五十萬大軍,光是每日所需糧草就不是個小數目,如果全部依靠從夏運輸,需要多少輜重部隊?更彆提部隊每日駐紮留下的痕跡,我們一點風聲都沒收到,的確不合常理。”

桌上眾人漸漸領悟過來,一人點頭道:

“一個甲士所需的口糧,最少也需三個民夫運送,若有四十萬甲士,他們的後勤部隊也會有百萬之眾。如果是加上後勤也有五十萬,那麼夏軍實際能參與戰鬥的甲士應在二十萬以內。”

“既然如此,斥候第一回為何要報數五十萬?”秦曜淵說。

“這……”

眾人麵麵相覷,有心思活絡的,已經想到了答案。

秦曜淵淡淡道:“梟首示眾三日。若有家眷,送他們一家團圓。”

“……是。”

一人麵含期待,問:“將軍可要向其餘十一州調兵?”

“從涿州調兵需要多久?”秦曜淵問。

“算上調兵集結時間,大約三日。”對方道:“不如調瀛洲兵,瀛洲城內有十萬甲士,快的話,隻要兩……”

“不可。”秦曜淵一口否決。

對方被堵了話頭,想追問又不敢問,表情十分糾結。

柴震倒是明白將軍一口回絕的原因——隻要夫人在瀛洲,將軍是絕不會調瀛洲兵的。

若是瀛洲兵力空虛,將軍夫人落入夏皇手裡,那才是真的無計可施。

“……”

桌上一片沉寂。

離媯州最近的涿州調兵過來也需三日,而夏軍就駐紮在媯州和莫州之間的定璧平原,夏軍背後有莫州支援糧草,媯州背後隻有天險墜龍峽,媯州的大軍出不去,外邊的糧草輜重也運不進來。

夏軍堵住定璧,便斷了媯州唯一的生路。

若不從瀛洲調兵橫擊夏軍,他們豈不是成了夏軍的甕中之鱉?

“城中還有多少騎兵?”

媯州守將不明所以,疑惑道:“不足五千。”

秦曜淵道:“清點三千精銳,隨我今夜出城。”

……

三千精兵良馬,借著夜雪掩映奔向媯州城門。

寂靜的街道上,許多推出一條小縫的民居窗戶裡,都藏著一兩張失望而不安的麵孔,他們沉默無言的看著城門打開,又悄悄關上,被苦難反複磋磨的內心隻有熟悉的絕望。

刺史府中,將軍雖已離開,守城將領卻仍未全部離開。

鋪滿白雪的庭院,幾個身穿甲胄的將領麵露悲戚,落在頭頂的雪花好像有千鈞之重,壓得他們心中無數話語隻在喉嚨裡百轉千回。

終於,有一人開口:“我們應該相信將軍,或許他真的是回去搬救兵了……”

回應他的隻有沉默。

他蒼白的安慰連自己都無法說服,又如何能夠說動麵前這幾張心灰意冷的麵龐?

站在他對麵的將領張口,低聲道:“墜龍峽背後是檀州,即便將軍能在明晚之前趕到檀州,也沒法帶著檀州大軍從墜龍峽回援,要是走檀州經涿州最後到媯州的大道——這一來一回,少說也有六七日。”

“那我們隻要守好這六七日不就好了?”柴震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幾人神色一凜,低頭揖手道:“參見副將。”

柴震大步走來,淩厲的視線在他們身上一掃,沉聲道:“特殊關頭,這些動搖軍心的話,以後休要再提。若是有人在軍中散布此類言語,一律按夏軍細作處置。”

他停頓片刻,重聲道:

“細作如何處置……你們剛剛也都聽到將軍的話了。”

柴震當了正規兵幾年,然身上匪氣還未完全洗去,他這麼一說,眾人都感到心中一寒。

“……屬下不敢。”

柴震在為首一人的肩上拍了拍,語重心長道:“你們都知道將軍為人——將軍孤身一人都敢衝擊聯合軍斥候小隊,他連一對三百都不怕,怎麼可能會在此刻臨陣脫逃?將軍把守城重任交給你我,全為信任,還望諸位將領不要辜負將軍信任啊……”

眾將心裡再有疑慮,此時也隻能喏喏稱是。

柴震令將領各自歸位後,抬起憂慮的麵孔,看著夜幕中落下的點點白雪。

連將領都如此,甲士更不必說。

如此軍心,想要守上六七日,難啊……

夜風將雪花壓向廣袤地麵,密密麻麻的雪片組成天然的帷幕,掩映著定璧平原上一處閃著火光的營地。

黝黑的夜色中,巢弘正跟隨幾位夏軍主將走向主帳。

首次得到夏皇召見,巢弘心中難免緊張不安,他聽多了夏皇的暴戾傳聞,卻覺得,作為男人,暴戾算不上什麼毛病——總比伏羅那個軟蛋好吧?

女人說上幾句就改變主意,在那樣的軟蛋手下賣命,他巢弘覺得屈辱!

爭霸是男兒的事業,一個被女人挾製的軟蛋,能爭什麼霸?早晚都是送死的命!

更何況,夏皇重用他。光看他投靠這些時日以來,從夏皇手裡得到的好處,他就後悔沒早點另尋明主!

“一會進了帳,看見什麼都彆大驚小怪。”前頭領路的將領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巢弘忙道:“我曉得。”

話是這麼說。

等巢弘作為最後一個入帳的人,一抬眼就看見一幕活春宮時,他瞪大一雙牛眼,險些一口氣沒吸上來。

但這……這男的穿個親兵的服侍,不像夏皇啊……

“你也想加入嗎?”

一個帶笑的年輕聲音響起,巢弘渾身一震,目光往被活春宮掩去了存在感的後邊望去。

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懶洋洋地躺在鋪滿狐皮的羅漢床上,緋色寬袖鋪在榻邊,金線織繡的升龍紋在帳內燭火下若隱若現。他曲起一膝,單手放於膝上,另一隻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摸著榻上一隻比貓大上一些的幼年雪豹。

那雪豹瞧見這麼多人一起入帳,警覺地抬頭,目光緊鎖來人,身體卻一動不動,任那隻蒼白纖長的手掌輕輕拍於頭頂。

巢弘沒見過像他一樣五官冶麗的男子,若是沒有那大敞前襟裡露出的平坦胸膛,他險些都要將其錯認為一位地位非凡的女子。

前頭幾位將士一起跪拜下去,他如夢初醒,忙不迭跟著跪下行禮,

“巢、巢弘見過陛下……”

“大膽——”帳內一名內侍厲聲喝道:“大夏天主地位尊崇,乃萬皇之上,你口稱陛下,難道是認為天主和朔皇一般懦弱無能?!”

“屬下不敢!”

巢弘大驚失色,連忙叩頭。

帳內諸將無人為他開口說話,能夠長久留在昆邪弈身邊伺候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若說沒有昆邪弈示意內侍就敢搶先發難,也就隻能騙騙這新來的蠢人了。